“我只对她说,取走的是一些不必要的感情,她也没有问我太多事。”晴明大人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后又摇了摇头。
看着这样颓唐的晴明大人,我眉头皱得更紧了。而坐在他对面的不息小姐大概也是看不惯他这个样子,便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可是你取走的这些本来对她也没有什么坏处啊,你只是为了削弱她对时间流逝的感知而已,为了让她不感到活着无趣痛苦以帮她活得更长久而已。”
听了这话的晴明大人沉默了一下之后,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就不要再安慰我了,不息。你为什么不接着说下去呢?让她活得更久,然后呢?”
话一出口,我紧接着就看到本来脸上还带着点笑意的不息小姐顿时冷下了脸,仿佛被戳中了痛脚。她抿紧了唇,半晌才干涩地说了句:“可是你当初也不是非选定她的啊,说不定这本来就是注定的事。”
“这话才真不像你该说的,你不是一向不信命的吗?”晴明大人看了眼不息小姐,而后端起案几上的茶杯抿了口茶,“我最近一直在想,说不定我应该现在把一切都告诉她,连带着我们的打算,可是我又不敢冒这个险。”
不息小姐点了点头,接着道:“你可别在这种时候犯这样的傻,到时候就算月子那孩子愿意帮忙,陪在她身边的那几个付丧神估计也不愿意。”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着打趣道,“前几日我去宫中见王上,碰巧看到了在宫里做女官的她,就上前和她打了个招呼。你也知道我的,那孩子当时一副又呆又羞的模样实在引得人想要欺负一下,结果我不过才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一下,跟在她身后的那把三日月宗近整张脸都黑了,哎呀吓得我还以为自己那天不能活着出宫了呢。”
“……你这个性子也该收收了,别成日戏弄人家姑娘,也得亏你本是个女子,不然指不定被打死多少回了。”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晴明大人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在,无奈地看了眼对面故作夸张地摇着头的不息小姐,轻声指摘了她一句。
“啧,你别给我提这事,提起来我就心烦!”闻言不息小姐摆了摆手,一脸不乐意地抱怨道,“你说像我这样的人,要是生做个男子,那肯定是媳妇儿满天下!现在又被个什么异世的神缠上,别说调戏调戏姑娘了,成日只能见到一大堆大老爷们在我面前刷存在感!”[1]说到最后,不息小姐忍不住狠狠锤了下案几。
“……”
看着案几上被波及而晃了几下的茶杯,我忍不住心惊了一下。
“算了,不提我那些坑事了,总之你现在也别想太多,一切就按照咱们计划的那样就可以了。”终于将重点挪回去的不息小姐托着腮,看着对面因为她的话而神色微变的晴明大人,眉眼慢慢柔和了下来。她伸出另一只手,用食指将晴明大人眉间打起的结点开,微笑着开口道,“为了保护平安京,你都独自撑了这么久了,也确实需要找一个能永久镇压后山那些妖魔的方法了。你总不可能一直守护着这里,你也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我想,月子肯定能理解你的。”
看着不息小姐这副劝慰的模样,晴明大人却只是勉强笑了笑:“是啊,我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可是我却为了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走,而牺牲了月子她做选择的资格……”
“晴明,够了。”
“不,不只是她,连带着那些被她记载进册子里的付丧神,我也利用了他们……”
“我再说一次,晴明你该闭嘴了!”
“不息,我在犯罪,而我们都在假装不知道。”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不息小姐,晴明大人却意外地安静了下来。他静静地注视着对面的不息小姐,说出了这样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后,稍微控制住了自己情绪的不息小姐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晴明大人,而后抿紧了唇,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在利用月子他们,你觉得自己制造了他们之间的羁绊、并加以利用,你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可是晴明,我还是那句话,眼下你别无选择。”说着这话的她转过头,朝着我们——或者该说是那块勾玉看了一眼,而后开口继续道,“你觉得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最终会对他们造成伤害,可是你现在为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们好——你将月子对时间的感知加以剥夺,这样她以后不会面临因为长生而感到痛苦从而产生想要自尽的境况;你将她的感情取走了一部分,所以她在今后漫长年月里不会对生命中的‘路人’产生过多的不舍,也不会和那本册子上的付丧神难舍难分;更重要的是,她的生命早就该结束的,是你给予了她活下去的资格,就凭这一点,你就不用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晴明,听我说,你已经开始厌倦这无止境的生命了,你也明白今后自己的人生里不会再出现什么能撼动你人生的人了。而月子她不一样,她现在正充满希望地收集那些付丧神,并将这作为自己活下去的目的,再加上你的帮助,她看待自己人生中的一切都是觉得新鲜的。而你早就看穿了今后的一切,她比你更适合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