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茗扶额。
辉夜这种表情和措辞很难让他相信她对此一无所知,偏偏自己对她没什么办法。
此事便算揭过。
……
……
午饭后有时会午睡会,但有时候则会去读书。
伐竹老翁的竹舍并没有太多隔间,除去莫茗与辉夜二人的卧室,原本的竹具工作间在有了金粒的稳定收益之后被莫茗彻底改造成了书房。
放在其中的、用不同规格竹子编制而成的高大书架,算是莫茗最出色的得意作品了。其上放置着近几个月来由行脚商人捎来的诗歌和故事集。
莫茗爱看一些之前朝代的怪故事。不得不说,莫茗是真的对所谓的妖怪之流很感兴趣,虽然村里人口口声声对妖怪们深恶痛绝,但志怪里写的一些妖魔鬼怪反显得有情有义。
当然不排除执笔者对当下时局的讽刺意味,虽说人越老越怕死,但再世为人的莫茗反而看得开了,正所谓不见棺材不落泪。
总之一句话,因为先入为主把坐在书桌对面翻阅着竹简的少女辉夜当成了妖怪的原因,让莫茗对妖怪的畏惧之心少了很多。
相反地,多出许多好奇。
与莫茗的喜好相比,辉夜同样喜欢记载着故事的书卷,有时也会看一些万叶散集,但对志怪之流则毫无兴趣。
她比较偏爱人文类,有一次莫茗见到她颇感兴趣地看着什么,凑近一看才现是在看几年前迁都铸币的时文记载。
莫茗目瞪口呆:“看这做啥,有什么意义?”
辉夜则不屑地撇过头去,不想搭理这乡巴佬。
大抵在少女看来,老爹虽然也能看书识字,甚至在另一个世界有着自己的人生,单从他的阅读兴趣就能看出来这家伙没什么大的志向,自然也不局。
要和他解释起迁都铸币可能带来多大的影响,大概他也听不太懂吧。
然而又一次,莫茗在书架上翻阅书简时,瞥到辉夜在看着时下的政令,写着蓄钱叙位、三世一身什么的,便出言询问,说看这些东西没啥用,然后再次被鄙视了。
“帝王之术,含纳众多,”辉夜合上书简,闭目养神,“普通的政令,条条框框,也可以从中看到天皇治下的局势,不很有趣吗?”
被鄙视很不爽,但此刻莫茗心中更多的是惊讶。
相较于少女一直以来的淡雅与腹黑交接的个性,此刻说出这番话另有一股气势,仿佛坐在书桌对面的是某个儒家大名、或皇家公主一般。
“帝王术,审时度势,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行政令,为万世开太平……”辉夜悠哉悠哉地睁开眼睛,看向莫茗,“做到这些,不觉得挺有趣的吗?”
坐在书桌对面的莫茗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政治这种东西还是少接触的好,”莫茗同样合上手中的书卷,毕竟少女把气氛渲染成这样,他也不能打马虎眼,“就像今早,我从村里挑水回来洗衣服……衣服是洗干净了,可是水脏了。”
“你想表达什么?”就连打比方也这么……接地气(土鳖),辉夜不禁撇嘴。
“行帝王之术,造福于民,为万世开太平……你说的我都很赞同,但是,”莫茗叹息,“但就像那洗衣服的水,衣服干净了,到最后自己却脏了……”
辉夜皱眉:“何故如此悲观?就私看来,清廉正直之官吏这世间也并不少见吧?”
莫茗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将杯子放回。
沉默良久,身体前倾,双臂在书桌上撑着下巴,莫茗直视着少女的双眼开口道:
“的确,清廉正直是可以造福一方,但其实……是很难做事的,因为他们被太多规则理法束缚。”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何以见得?因为魔不讲道理不守规尺,从政亦是如此。”
“如果你真的是想要为万民谋太平,真心想要做些事情,从一开始就得跳出格局之外,让自己有将会像那洗衣水般被染脏的心理准备。”
“一旦你做出了那样的准备,接着被染脏就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接着会生什么呢……或许大浪淘沙,你变得与世俗同流合污了、又或许,你能坚持操守或一些所谓的真正底线,但是……在我看来毫无意义。”
“也许正如辉夜你所说,我的确是个乡巴佬。”
“我自私自利,不关心与我无关的人……当然,力所能及的事我会去做,但那也只为让自己图个心安。若要我凭白向他人付出许多,我是做不到的。”
“我之所以说这么多……”
“天下人熙熙攘攘,又与我有何关系?唯我所愿,不希望你掉进这个染缸里罢了。”
“或许你能做到你想做的,你的一生将被万人传颂……但这些,我是不会高兴的。”
“我不会替那些得到太平盛世的百姓们感到丝毫的高兴喜悦……我只会因为我的孩子失去了她所该享有的青春而感到悔恨和懊恼。”
“或许你对我这便宜老.子有些不以为然,但你一天还叫我一声老爹,我就不能看着你误入歧途。”
“以上。”
辉夜愣了好一会,唇微开合似乎想辩解些什么,却终于什么也没说。
良久,终于将手旁的几卷书简拿起,起身。
“私明白了。”
将它们放回了书架,取出了一本莫茗之前刚看完的妖狐传说的志怪桌前。
先前的气氛似乎搞得有点过于严肃了……感到气氛有些尴尬的莫茗,挠了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