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事实证明,在有些事情上,跑得最快是没有用的。
那天,当我用一个雪球的突然袭击赢得了时间,抢先到达屋檐下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个子不够高。我踮起双脚,我向上跳,但我够不到最长的那条冰棱。
就在我一再向上跳的时候,我看到你的手套出现在那条冰棱上。
你轻轻地抓住了它,你看着我呼出的白汽,和我红扑扑的脸,我听到一声脆响,我的心随之跳了一下,然后,我看到你把它送到了我的面前。
你说:“还要更多吗?”
(二)
我们一起躺在雪地上,在新下的初雪上印下我们的影子。在英文里,这个叫做el。
你说:“刚刚冰到你了吗?”
我说:“没有。”
我说:“我有没有冰到你?”
你说:“没有。”
你说:“我现在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上都很暖和。从来都没有这样暖和过。”
我说:“我也是。”
你仰倒在雪地上。你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不断有从高处落下的雪沫飘落在你的衣服上,你的脸上。
你说:“真想这样躺着不起来啊。”
我说:“大地是最好的床。”
你闭上眼睛。我侧过脸,看着你。有雪沫轻轻地落在你的眉毛和鼻梁上。我伸出手套,轻轻地帮你拂拭掉。
你闭着眼睛说:“心心。”
我说:“什么?”
你说:“这些年我一直感觉在流浪。并没有人放逐我,但我一直在流浪。就像这些雪花,从天上落下来,不知道将会降落在何方。心里总是空空的,不能深想。如果深想,就会觉得有点慌。”
你说:“因为有点慌,所以,从来不愿意深想。”
我听了你的话,我心里涌起一阵深深的怜爱。我坐了起来,我看着你。我轻声地叫了一声你:“指导。”
你睁开眼睛。你迎视着我的目光。
我说:“你现在仍在流浪中吗?怎样才能帮你结束它?”
你说:“不需要帮我结束它。”
你说:“自从遇到你,我的流浪就结束了。现在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片雪花,将会降落在什么地方。”
我说:“那,你将会降落在什么地方?”
你笑了一笑,你也坐了起来。你看着我,你问:“为什么要问我降落在什么地方?”
我说:“因为那样就可以去找到你了。”
你听了,你低下头。你伸出带着手套的手,你拍了拍落在肩膀上的雪。你看着远方。
我在侧面看着你。我说:“不想告诉我啊?”
你说:“哪有。”
你看着我说:“你不用去找我。”
你说:“因为我将会降落在你的身旁。”
你说:“那就是我降落的地方。”
(三)
雪下大了。身下的雪迅速在增厚。
我们看着雪花自高空飘落。
你说:“真美啊。”
我说:“就像坐在飞毯上起飞一样。”
你用手套捧起一捧洁白的新雪,你把它随意地洒在自己身上。然后你重复这个动作,看上去好像你想要把自己埋葬在雪下。
我心里突然一动。一个黑暗的影子从万米高空投射在我心里的雪地上。
我飞快地伸出手,阻止你了。我说:“不要。”
你看着我,你说:“怎么了?”
我看着你,我说:“小时候,我家的阿姨告诉我,做这个动作,是不吉祥的。”
你看了我一会儿,你笑着说:“不要这么迷信吧。”
我说:“不是迷信。”
我说:“是一切太美好了,就像达到完美的顶峰。我心里始终不能安定。总觉得这样的美好不可能是真实的。”
你说:“那么,它是虚幻的吗?”
你伸手拉住我的手。你用力握紧它。
你说:“是虚幻的吗?”你再一次把我握得很紧。
我看着你。我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能确定。有时候,夜里我都不敢入睡。我害怕一觉醒来,发现这只不过是春梦一场。有时候,我离开你回家的时候,当我背向你的时候,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会觉得我背对的那个世界,其实是不曾存在过的。我会突然觉得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像一束海市蜃楼的光。每当我产生这样的感觉时,我就再也不能向前走下去了。我就会回过头来,看看你是否还在那里。”
你说:“结果呢?”
我说:“结果,你每次都站在那里。我每次都看到你站在那里,看着我。”
你说:“我就是因此而要一直站在那里的。我会一直站到你不再能看见我了。即使当你消失在我的视野中之后,我也会继续在那里站一会儿。”
你说:“心心,就算是一个虚幻的梦境,我也是曾经以某种形式显现过的。一旦我曾经显现,就会进入你的记忆,存储在你记忆的深处。就像种子埋入大地。虽然有时不可见,但其实并未消失。等新一轮的春天到来,种子就会萌芽,伸出地面,重新与过去的播种者相会。”
你说:“虚幻也罢,实存也罢,我是不会消失的。不能在身边陪你的时候,我都会在记忆里陪着你。那个孤单隔绝的魔咒,已经被破掉了。你不会再回到孤单里了。”
亲爱的你。你当时就是这样说的。是吧?你的确是永远不会消失了。在我的心里。我不会让它再发生了。
(四)
我看着我们刚刚摘下来的几条冰棱。它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