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错的。
陆启明没有死。
季牧握着刀抬头四顾。
这天光时而昏暗时而炽亮,也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雪还落着,一层层地从天上埋下来,正要埋住这片断壁残垣,埋住消失或仍存在的一切。
季牧知道陆启明一定还在这里的某个角落,只不过是他还没有找到。
“别想这么简单就蒙混过关。”他道,“我知道你还活着。”
季牧掂了掂手里的刀,腕骨用力一转,漆黑长刀瞬如离弦之矢脱弓而去,顷刻刺透虚空直向墨婵后心。
金色光华微微一闪,九弦刀被规则削去大半力道,而凛冽的刀风却仍让墨婵带得跌倒在地。
墨婵撑坐转身,冷然抬头看过去。
季牧带着笑站在她面前,手一抬,九弦刀重新被收入掌中。
女子身周护体的光芒已经愈渐微弱了。陆启明在她眉心留下的规则之力只是无根浮萍,不可能长久。
“这会儿,”季牧端详着女子的神情,笑道:“你怎么忽然又不怕了?”
“他是何等人物,又有什么算不出。”墨婵神情平静,“他若要保谁性命,就算死了,他也做得到。”
“谁说他死了?!”
季牧声音陡转暴戾,狠狠一刀就朝着女子脖颈劈砍过去,又再被挡住。
金光摇而欲坠,微弱的刀风在墨婵颈侧吹出一道极浅的红线。季牧知道只要他再斩一刀,陆启明最后留下的这道力量就能彻底消散干净。但是他用力喘着气,刀就在掌心,他反复试了几次,却无论如何都挥不出去。
季牧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刀,有一瞬间甚至疯狂地想要反手斩自己一刀,想看看陆启明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相同的东西。但就连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陆启明最后之所以没有杀他,不是因为原谅了他,而只是因为那一刻杀他无用罢了。
季牧想着,
脸上无声牵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告诉你,”他说道,“他根本没死。”
季牧说的斩钉截铁笃定之极,以至于令墨婵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希望,“他……回应你了?”
“……没有。”季牧顿了顿,却又笑起来,说:“但我就是知道。”
墨婵沉默片刻,终还是问他:“你如何知道?”
季牧道:“因为我还没死。”
墨婵愣了愣,“……什么?”
“你怎么连这都想不出来,因为我没死啊!”季牧认真道,“我到现在还活着,他又怎么会死?他已经杀了承渊,下一个马上就到我了。他还没杀我,又怎么会死?!所以他绝对还在这里。”
墨婵被他惊住,停了很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你不信?”季牧察觉出了她看疯子一般的眼神,气笑了,“我都说了——他没死!!我告诉你,我才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他绝对不可能不杀我,他不杀我就一定还没死!”
“很好,你倒是提醒了我。”
墨婵冷漠地收回目光,支起身子站起。
“虽然我无法替他杀你,但我可以做点别的。自今日起,无论是谁只要能刺你一剑,砍你一刀,哪怕只是让你留一滴血,我墨婵便愿意无条件为他医治任何人。”
季牧笑容缓缓收起。
“季牧,我承认你很难杀。”墨婵冷笑道:“但我可以医治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一万个人。在这些人中,总会有一个能够杀死你。”
季牧道:“你还是不信?”
墨婵没有再与他说一个字。她淡淡看了远处一眼,冷然转身离去。
季牧笑了笑,没有再拦。
“那可不行。”季牧自语笑道,“我的命只能等着他来取。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有资格杀我,陆启明,只有你一个。”
“你根本没有资格提他的名字!”
季牧听着身后剑气破空,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转瞬又愕然。他根本来不及回头看,只能在极短一瞬间猛地矮身,狼狈地向一侧滚翻过去。
那道剑气压着季牧的后肩过去,割裂出极长一道血口,锐利的剑意一直往骨头缝里钻,刺得他半边身子生疼。他下意识就准备将这道剑意震散,却在某一瞬间蓦地感觉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熟悉。
季牧反手捂住肩头,忽然低低笑出了声。他用指腹摩挲着血肉模糊的伤口,慢慢勾出剑意的形状。他还记得,他们在秦门刚刚撞见的那时,陆启明就是用这样的剑意逼得他连出手都不敢。
他抬起头,眼中聚起扭曲而疯狂的光。
“谢云渡……”
季牧一字字笑道,“原来你还没死啊。”
谢云渡二话不说,下一剑已跟着劈了过去。
他失踪了近两个月,再回来时已像变了一个人,满衣尘霜,整个人都憔悴得不成样子,唯有那对漆黑的瞳仁底下还烧着滚烫的火。
“季牧,”谢云渡恨极道,“我早就该杀了你!”
长剑冬夜在他手中绽开惊天彻地的光华。
苍天映雪,他的剑即是这荒芜之中唯一的光明。
暴烈的剑气随着谢云渡心中压抑了太久的杀意狂涌而出,一瞬便将季牧的身形淹没其中。
季牧却不退反进。他迫切至极地蹂身上前,近乎喜悦地扑进了这片剑幕之中。
剑气一刹那就在他身上割裂出无数道细碎的血口,季牧却毫不在乎。他带着狂热的笑容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连刀也不要了,用两只手紧紧抓住谢云渡的手臂。
“……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