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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枯坐,满地霜寒。
远处天空微见浮白的时候,楚鹤意拢了拢肩上冰凉的裘衣,站起了身。
他周围有很多人。有原先就聚拢在这里的修行者,也有秋泽,七夕,刘松风,江守,青衣等等。
陆启明向他们提出问题,但没有人能够代替所有人回答。所以他们从那座楼船上走了下去,去成为站在这里的所有人,然后等待每一个人的决定。
直到此刻。
楚鹤意婉拒了身边侍女的搀扶,独自穿过人群,在最前方的桌案前停下。
这是很多人有生以来所经历的最沉寂的一个夜晚。不断有人走上前去,在此处写上他们的名字。
楚鹤意垂目注视着这张卷轴。在秘密而古老的纹理环绕之中,是在场每一个人的姓名。这些笔迹皆以朱砂灌注灵力在此显映,一旦下笔便无可悔改,誓言之效力将牢牢束缚他们一言一行,天地共证。
——这是一张众誓之约。
楚鹤意以匕首割破手指,将指腹深深印在丝帛之上。他没有修为,更不能用真名,所以只能以此代表同等的决心。
朝阳跃起之时,人们在摇摇欲坠的护阵中仰望,看到了他们等待的人。
少年站在高栏一畔,垂目平静地俯视着他们,神容寂白。东方淡金色的初升之光笼罩着他。光线透过漆黑的瞳孔,无垢无暇,不存一物。
人们在这样的寂静中一时忘我。
这一刻,那些仍积淤于许多人心底的不甘与怨恨,蓦然间就停息下来。这并不是因为忽然间就释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而是人们在这一刻终于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巨大不同——这种不同之大远甚山海不可逾越,所以无法为区区凡人的情绪所动摇。
楚鹤意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敛去眼底复杂。
曾经那个手握利刃而不自知的少年人,终于还是懂得了他所拥有的力量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一步步向高天之上走去,斩断束缚,打碎凡人的躯壳,最终回到了他生来就应该站立的位置,也自此与过去彻底割裂。天堑之隔,天人之遥。
楚鹤意亲眼见证了所有的发生,心中静静生出难以言表的敬畏与遗憾。
只可惜无论他们再如何想,已经发生的这一切,终于是再也无可挽回,亦无可悔改了。
楚鹤意徐徐卷起卷轴,以一介凡人之身,双手将之捧起,低头向高处敬献。
“这就是我们的回答。”
——你们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一切,全部;你想要的任何代价。
从即刻起直到契约终结,他们将敞开全部身心,将性命寄于你手,宣誓效忠,永不背叛。
陆启明。
楚鹤意平静注视着这卷誓约之书从自己掌心缓缓升起,心中想道。
这样孤注一掷的答案,可还能令你满意?
……
……
陆启明用手指逐一拂过这些朱砂
写就的姓名,眼底并无笑意。
在这些名字中,有本性良善之辈,也不乏恶人。有怨恨他的人,感谢他的人,咒骂过他的人,也有愿意相信他的人。他当然知道其中大部分都是迫于无奈,绝非心甘情愿;何况他也并不令人信服。
但那又如何?
陆启明曾经相信存在于过程之中的意义远胜过结果本身,如今却明白他实在错得离谱。
在这个世上,任是什么都没有结果重要。
所以今日他只要一个结果。
——这个结果。
陆启明指尖倏然燃起一簇炽热的火焰,迎风陡涨。
誓约之书无声在烈火中化去实体,只余漫天殷红的字迹浮于虚空,天地规则随之降临。
约定成立。
在那些姓名化为纯净的规则之力被少年收入掌心的一瞬间,所有人蓦地感到自己的心神陡然与某种不可言说的浩瀚相贯通,仿佛魂魄离窍飞离肉身,追随那束光刹那间扶摇直上,睁开眼已是宇宙星海,无垠九天。
但也只是极其短暂的一个瞬间——
人们便从这种神迹的感知之中剧烈向下跌落,重重跌回了他们属于凡人的蒙昧躯体之中。很多人在一刹那便跪拜下来,怅然若失地用额头触碰大地,用前所未有的虔诚向那个存在祈祷。
而高阁之上,陆启明早已转身离去了。
……
……
“你刚刚做了什么?”
墨婵轻声问。
她莫名就不敢大声说话。这座偌大的宫楼如今已空空荡荡,安静得只余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陆启明不疾不徐地走在前面,信手推开重重殿门向楼下走,并未回答。
墨婵小步跟着他,一直只能看见少年寂静的背影与身后垂落的苍白长发。
“……我刚刚其实想说,”墨婵没什么底气地小声说道:“那个,我还没来得及签……”
陆启明一笑置之。
“你若是真的有这心思,”他淡淡道,“随便什么时候下去一趟不就行了。”
“那,那我现在签?”墨婵在一旁觑着他神情,试着道:“还来得及吗?”
“算了。”陆启明随意答道,“没指望你。”
墨婵顿时小小的欢呼了一声,赶快跑步跟了上去。
“本来就是吗,不签我也一样听你的。”墨婵笑盈盈地去拉少年的胳膊,轻快道,“来来来,我还扶着您——”
陆启明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探向他腕脉的手,道:“不必。”
墨婵不禁悄悄打量着他,忍不住道:“你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