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战场的大地冰雪被覆之时,凤梧之渊依旧温暖如春。
这里很少同时出现这么多像他们这样的外来之人。凤族一贯避世,族人皆安宁自适地守在这一诞生之地,心境澄明而从无忧虑。而这个桃源般的地方本该是启明的家园,他也本该过着与族人们一样的生活。
思绪偶然掠至此处,秦悦风忽觉脑海猛一阵晕眩,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秦大哥!”陆子祺一惊连忙扶住他,“你怎么样?”
连日以来都是秦悦风在主持祭祀的准备,炼制、阵法,每一关节时机的推演,事无巨细,从未有一刻中断,透支的心力不知几何,任谁的身体都撑不住。就算用了凤族秘法后他已有了大周天的修为,也早该休息了。
秦悦风稳住身体,微微定了定神,却仍然没有驱赶去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困倦。
“都已经准备好了,又担心什么?”陆子祺看他面色,不由劝道:“就算是为了明早的祭祀,秦大哥也要好好养精蓄锐啊。”
秦悦风隐约感觉这次倦意来得有些异样,不敢疏忽。他看过天色,终是应道:“好,我这便回去小憩,若我一个时辰仍未回来,还要请子祺一定记得派人唤我。”
“秦大哥太客气了,”陆子祺摇了摇头,轻声道:“放心,这里我们每个人都会仔细的。”
秦悦风望了一眼已经布置完成的祭坛,与少女点头一笑,便径直去了凤族为自己准备的居处。这还是他来到凤梧之渊后第二次用到。
他原本只是准备大致检查身体后打坐休息,却没想到在独自一人之后,只转瞬,连自己也未知觉时便转瞬睡去了。
在这短暂的一觉中,秦悦风做了一个梦。
……
……
耳边声音热闹。
秦悦风睁开眼看到晴空湛蓝,浅红花瓣随着柔风徐徐飘落,空气温暖而微带湿润,正是宜人的时节。他隐约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下意识在分开的人群中往前走去,而迎面而来的却竟是……
“启明?!”秦悦风惊喜交加,情不自禁上前一把抓住他,脱口道:“你没事!”
陆启明却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略显客套地笑问:“秦世兄可是之前听说了什么?”
秦悦风一怔,这才忽然发现少年的眉眼要比记忆中还要更稚嫩几分。茫然四顾,他渐渐意识到这里是那年族比前的陆家,而此刻,则是启明与他初次相识的那一幕。
秦悦风不由得放开了陆启明的手臂,这时他们本应该还不熟悉。
望着近在眼前的少年,而周围场景又如此真实,秦悦风一时竟不敢确定,究竟是他此刻身在梦中,还是那已经存在于记忆之中的两年,才是无比漫长而荒唐的一场梦。
“悦风?”熟悉的温柔声音在身边响起,秦悦容问他道:“你今天状态不太对,是身子可有不适?”
“姐……”秦悦风微微晃神,忍不住问道:“你梦占过的事,最远会持续到多久?”
“忽然问起这个……”秦悦容有些疑惑,笑道:“是怎么了?”
秦悦风久久地看着她的面庞,终是一笑道:“只是忽然想到了……没事。”
身处梦中的人往往难辨真假虚幻;但是即便如此,秦悦风也已经感觉一切就像梦境一般了。
靠着记忆中已经过去的那两年,秦悦风极尽所能地帮自己和身边的人避开灾祸,时间不断经过,而那些暗藏的不幸却都再也不会发生,所有人都一直生活得很好。好得就像做梦一样。
直到有一日,他、启明,还有其他相熟的友人一同登上了一座游舫,把盏言笑。春光甚明朗,江风拂面,令人只觉胸臆开阔,仿佛一切忧愁都再无影踪。
可是,景色很快就变了。
两侧青山越远,直到江水变成一望无际的黑暗汪洋;触目所见全是深黑,唯有秦悦风自己手中微弱的烛火是唯一的光明。不可见的水面下暗流涌起,好像藏有食人凶兽。
诡异的场景中空气寂静若死;秦悦风下意识回头去寻找陆启明的所在,却发现虽然他仍在原处,而船上却只剩下了他一人与自己对望。
少年的目光平静而温和;秦悦风忽然发现他的面容又与记忆中两年后的样子重叠。
“悦风,”陆启明笑着说,“我听到你在叫我了。”
“你怎么忽然……”秦悦风心中骤然升起强烈至极的不安,急急上前一步就想去拉他。
而陆启明却向后避开,微微一笑,然后轻盈地跃下了船。
“启明!”秦悦风顿时惊呼出声。他扑到栏边,才看见水中不知何时现出了一只竹筏,筏上站着另一个人。
那人身上好似始终罩着一团迷雾,秦悦风看不清晰他的模样,只模糊看出是一个气度出众的年轻男子;陆启明与那人对了几句话,秦悦风也听不清楚任何。
“启明,快回来啊!”看着那一竹阀在黑海中险险摇曳,仿佛下一刻就要翻覆,秦悦风心急如焚,“你到那里做什么?快点回来!”
就像是照应着他的话,很快有人登上游舫,却根本不是陆启明,而是那个看不清面目的年轻男子。秦悦风本能地反感,用尽各种方法试图阻止那人上来,却根本没有用。
陆启明独自一人站在那支竹筏,平静地面向他们,说道:“……照顾好他。”
风浪极大,秦悦风听不清他前面说的那几个字,甚至不知道他这句话究竟是在对谁说,而话里说的“他”又究竟是在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