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户不能分家,家族越来越大,又因为每代只需要一个男丁承袭军职,其他可以读书、当官、经商,享受不一而同的优惠政策……所以从家族实力而言,往往比民户更加占有优势。
可以说,前三代军户因为家中男丁不足,所以负担较重,一旦家族中男丁过了五六人,负担就立刻轻下来了。
所以明朝庶吉士——优等进士、首相预备役——的比例数上,军户和匠户子弟要高于民户子弟。如今掌舵大明的张居正,也正是军户子弟。
再看看康彭祖在小团体中的地位——可以从他的坐席上看出,仅次于徐元春,可见他家非但是功勋军户之家,财力也是相当可观。
这样的人要参与密会,怎么可能往外推?
“但是什么?”康彭祖眉毛一挑。
“我看康兄这般兴奋,莫非是把这事当做什么坏事来做了?”徐元佐一针见血。
“啊哈,哈,哈……怎么可能!”康彭祖本就有追求刺激的心思,被徐元佐一语道破,连忙遮掩。幸好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看不出脸上的红潮。
徐元春脸色泛青:“苌生,我等盟誓……”
“绝非游戏!我知道,知道!”康彭祖正色道:“是为了天地之心,百姓之命,往圣绝学和万世太平!”
徐元佐朝大兄点了点头,三人这才算是握手承诺。
并没有热血澎拜的盟誓,也没有斩鸡歃血的过场,只是握手,便成千钧之诺!
接下去嘛,自然该软玉温香的软玉温香,该吹拉弹唱的吹拉弹唱,该喝酒吃肉的喝酒吃肉……康氏别墅已经到了。
这栋别墅买在西城厢的外侧,因为没有城墙保护,所以院墙要高出城内规制许多。因为有男仆奔走打点,宅子里的下人已经打扫好了内院的暖阁。烧起了火墙,该准备的蔬果点心也都一一摆放出来。
到了这里便是康彭祖的地盘,徐元佐、徐元春两人左右略略落后半步,三人呈个品字。是第一集团。后面七人三三两两,脚下虚浮地跟了上来,显然已经落在了第二集团。
从家世而言,徐阶家三代官宦,尤其是徐阶更是当国秉政。为一代元揆。然而要说奢华,却是康家更甚一筹。他家从开国时便是功勋之家,随着卫所土地的私有化,作为军功之家岂能没有好处?光是家中上千佃户,多半都是军户。
且不说他们上海的本宅,就连这里的别墅都放了男男女女数十个奴仆。若是仔细查一下,多半不会是什么采买的义子,很可能都是在籍的军户,说不定还领着军饷呢——当然,这军饷得过一道手。
从康彭祖一家就可以看出。戚继光苦叹“南兵不可用”,并非没有道理的。让一群和平民没有两样的军户去面对凶神恶煞一般的暴徒,想想昆明火车站就知道了。
人会随着关系的远近而有不同的立场和注意焦点。
徐元佐坐在后世明亮的课堂里时,对康彭祖这样的帝国蛀虫十分看不上眼。然而此时走在这蛀虫身边,眼前是奴仆们的卑躬谄态,享受着“帝国福利”,对康彭祖也就没什么不屑了。
众人落座之后,喝了些醒酒汤,又天南地北地胡扯起来。这种大户人家的筵席自然不是太白楼的圆桌可以比的,都是一人一席。左右隔空,最大的好处就是自己在高谈阔论的时候,酒菜不会被人吃完。
徐元佐无所事事地听了一会儿,在他们讲到地理的时候。发现明人的目光并不狭隘。从前朝的典籍里,以及闽粤的海商口中,他们很清楚东面的日本,以及西面诸国,还有正德时出现在蚝境的红毛夷。
只是令徐元佐惊讶的是,大明士子似乎对葡萄牙人占据我们的土地并不激动。
“那种不毛之地。每年能够收得五百金地租银,岂不是很好的买卖?”某君笑道:“更遑论还有各种民商之税可以贴补地方用度。”
徐元佐对此表示无语,但也没有办法。
对明人而言,澳门根本不值五百两。如果每年派出税利去那些半岛小岛上找渔民收税,很可能连税收成本都收不回来。现在红毛夷愿意每年交五百两过来,岂不是白白的收益?一年五百两,也足够修几条水渠了呢。
对葡萄牙人而言,这里却是沟通日本和印度洋的重要贸易站,也是避开东海大明海商,获得大明物资的重要窗口。
再想想几十年后,郑芝龙把持了台海海峡,对过往的各国船舶论船收取三千金的规费,澳门的五百两是不是很可怜?是不是有种被人欺负的感觉?是不是当地官员和朝廷诸公丧权辱国?
然而这些事除了徐元佐并没人知道。
徐元春见徐元佐面色有些深沉,找了个更衣的借口,拉着徐元佐出去,问道:“怎么有些抑郁?”
“没什么事。”徐元佐叹了口气,道:“只是觉得蚝境租得便宜了。”
徐元春噗嗤笑出声来:“能有就不错了,当日朝中诸公若是不许他们回来,连这五百两都没有呢。”
徐元佐又叹了口气道:“他们必然是要来的,否则他们亏的更多。说来我们都不曾瞩目,其实海商的获利实在极高。国中打仗也好,安民也好,都可以用海贸税银来填补太仓之耗。” 徐元佐又问道:“大兄,我们家为何不做海贸呢?”
以徐阶的身份,要在海贸上分一杯羹,谁能说什么?
徐元春沉吟道:“海贸获利虽大,但是风险也大。当年鉴真东渡……”
“大兄,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