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面上凝重,一双眸子沉沉,其间似有类似于屈辱的神色闪过,似是被高阳这尖锐的话语一把扼住喉咙,薄唇几欲张合,终是没有开口。
数十年弹指一挥间,如今她已经贵为皇后,在高阳面前却还是忍不住低了头。
她始终低她一头。
方才刚见面时她虚张声势,努力想要证明自己已将前尘抛却,殊不知一开始就满盘皆输。
不在意的人早就放下,那些朦胧如雾的日子对方已经可以随意提起仿佛从未经历,只有她一个人苦苦挣扎,试图走出却又在午夜梦回时不断被提醒。
高阳静静地看着叶氏面上的反应,目光沉静又淡漠,神色之间并无嘲讽也无哀叹。
她们之间从来都是这样的,高阳看得透彻却从来不说,叶氏却总觉得自己不如对方叫高阳看了笑话。
其实高阳从未笑过她,都是叶氏自卑心作祟。
叶氏这一刻才终于想明白,她那年少时候可笑的心思,高阳从来都是懂的。
像是层层伪装被卸下,叶氏重重吐出一口气,复又坐下,眉宇之间的疲惫终于再也掩不住。
“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了,”叶氏挥手叫跪着的满地宫娥起身,平视着高阳的眼睛:“等得了空本宫自会对德妃旁敲侧击一番的。”
高阳终于得了回复,却不是很满意的样子,高挑的眉毛微微一蹙,话中有话道:“三殿下虽说年少,却是个有主意的,若是听德妃的话,也不至于传出那些个流言蜚语来。”
叶氏一边仔细思虑着高阳话中的意思,一边暗自心想着传言果然不假,高阳对自己唯一的一个侄女儿竟如此上心,前些日子听闻姜二小姐病重,高阳立刻求了太后要了太医院中最德高望重的三位太医去,如今只是有个苗头立刻便来找自己了。
“公主的意思是要本宫去跟陛下开这个口?”
高阳轻轻颔首:“自然是陛下的旨意最好使,而且越快越好。”
叶氏现在摒弃了那些烦乱思绪,终于理出了些头绪,听了高阳这话立刻觉得麻烦无比。
又要同陛下说,还要越快越好,这盛京之中一时之间哪有那么合适的贵女人选。
叶氏将所有贵勋世家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一个名字渐渐浮现脑海。
她心里有了谱,将这件事情答应下来:“你既然亲自前来同本宫说,本宫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人,更何况……”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涩涩的,敛下眉目道:“更何况本宫年少欠着你的情,此次就当是本宫还给你了。”
高阳淡淡笑开,像是得到允诺的少女:“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道谢倒也暂且不必,”叶氏认真道:“本宫也只能是跟陛下提上一嘴,成不成的还得看陛下心意。”
“皇后娘娘能答应本宫已经喜不自胜,”高阳想着皇后主持中宫多年,既然已经答应自己,必然不会失信,至于后续发展只能看机缘不能强求。
毕竟天子心性,谁都摸不准的。
高阳起身告退离开,叶氏看着对方纤瘦却坚定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问道:“公主为自己的侄女儿如此细致打算,那若最后得到的结果并不是姜二小姐想要的呢?”
高阳微微转过身来露出半个侧脸,鸦睫眨动似乎在疑惑叶氏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她轻柔的声音掷地有声:“皇后现在得到的结果是当初想要的吗?”
叶氏喉头哽住,听出了高阳话中未道明的意思。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又如何呢?自己想要的,一定是好的吗?
姜二小姐年幼辨不清,现在随着少女心思去了,迟早是要后悔的。
高阳看着叶氏身着宝蓝华服坐在高位,恍惚间还是一副贤淑温柔模样。
是啊,叶氏对人向来是温柔的,唯一的无情尖刃恐怕就插在了自己心口吧。
她自嘲的笑了笑,不再有留恋地大步跨出去。
……
盛京贵女之中若说才气,宁沛儿当属第一。
寻常贵女多读《女训》、《女戒》,讲究一个“德”字,如姜茜这般的,家中极为宠爱,会专门请女先生来上课开蒙,宴会之中吟诗作对也能游刃有余,宁沛儿自小就不同。
她祖父是当今右相,曾任陛下还是太子时候的老师,宁氏一族书香门第,又对皇帝忠心耿耿,皇帝对昔日老师十分敬重,连带着整个宁氏一族都高看一眼。
许是因为家中氛围,亦或者是宁相总爱在闲暇之余多指点嫡孙女几句,总之宁沛儿生得聪慧,又十分好学。
她与那些只为装点门面一味探着脑袋死读书的贵女不同,她认为光是博学还不够,更重要的是多思多想,触类旁通。
她家世不是最尊贵,样貌也无出挑之处,却在暗流涌动的贵女圈子中很吃得开,任谁见了都是笑眯眯的一句“宁姐姐”。
宁相发现其才能后既有高兴也有忧心,喜的自然是宁沛儿聪颖伶俐,家中男丁都尚且不及,忧的是慧极必伤,更何况是女子。
这日宁相下朝,朝服还未脱就步履沉重的向宁沛儿的院子走去。
宁沛儿瞧出祖父面色不对,将手中书册合了放在一旁,静静等着祖父开口。
宁相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出来让宁沛儿自己考虑。
“沛儿,祖父往日最是疼你,你这些年的表现祖父都看在眼里,也不算是辱没了咱们宁氏一族的门风和你自己名门嫡女的身份,”宁相缓了口气接着说道:“你是女子,这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