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将殷之遥从简陋的筒子楼带回来那天,外面下了好大的雨。
雨雾蒸腾的街道,无论雨水如何冲刷,似都无法洗净它角落里贫穷的细菌。
殷之遥将脑袋探出窗户,不住地回头。
大雨中,她看到谢渊一路狂奔的身影。
他追着轿车跑了百米,直到轿车驶上高架桥。
他站在雨中,双手撑着膝盖,张大嘴喘息。雨水顺着他高挺的眉骨,嘀嗒嘀嗒不住地流淌着。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街尽头,殷之遥感觉雨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母亲苏文芮严厉地斥责了殷之遥,让她关上了车窗:“很危险,不要把头探出窗外了!”
殷之遥抿抿嘴,闷声不言。
......
很小的时候,父母便离婚了。
殷之遥一直跟着父亲生活,对于她而言,母亲这个身份,陌生又遥远。
小时候,邻居常常拿她玩笑,说妈妈不喜欢她,不要她了;妈妈嫁了有钱人,不要她了;妈妈有了新宝宝,不要她了。
无论哪一种猜测,都是以“不要她了”作为结束。
殷之遥也躲在被窝里偷偷哭过。
她漫长而孤独的童年生涯,终止于那个平平无奇的雨夜里,父亲带回来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孩。
男孩满脸泥污,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就像狼幼崽的黑眼睛,凌厉的五官透着一股凶劲。
殷之遥吓得躲在了门后。
他就是谢渊,父亲收养的孩子,听说是某个自杀的囚犯的儿子。
一开始,殷之遥怕他惧他,甚至都不敢和他说话。
直到他狠狠地揍了巷子里编童谣、嘲笑殷之遥没妈妈的男孩以后,殷之遥才第一次牵着他脏兮兮的手,叫了声哥哥。
两年后,父亲意外,在天桥底下开了一家大排档,养活自己和殷之遥。
他们住在房租最便宜的贫民窟弄堂里。在这儿,仿佛角落里一块石头都是黑的、脏的。
每天在油污和烧烤烟气中熏染的谢渊,却养出了最干净乖觉的女孩。
她总是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裙子、扎着可爱的小辫儿,笑起来,眼睛弯弯如月牙,澄澈明净。
虽然谢渊总说她狗,叫她狗妹,但她却是悬在谢渊心上最澄明的太阳和月亮,照亮了他漆黑惨淡的未来。
直到今天,殷之遥的母亲——苏文芮出现,将她带离了他身边。
......
和父亲离婚之后,母亲苏文芮在城市里闯荡打拼了几年,矜矜业业、勤奋努力,从服装店店员一路干到了金牌销售。
凭借出众的容貌和聪明的头脑,让她成功地脱颖而出,得到了企业总裁的青眼,收获了一份职场中相当令人艳羡的爱情。
父亲去世那两年,正是苏文芮婚姻的甜蜜期,尽管她想把女儿接到身边来,也的确应该这样做。
但是...看着枕边熟睡的男人,她终究还是狠下了心肠。
而今,女儿渐大,心性也成熟懂事了。苏文芮的婚姻也进入了稳定期,这时候将殷之遥接回家,恰如其分。
把殷之遥从谢渊手里抢回来,连官司都不用打,母亲的身份就是她的底气。
本来以为谢渊死都不会同意放走殷之遥。
听说那小子路子野得很,曾经为了保护小姑娘,把一个拦路耍流氓的家伙揍进医院躺了半年多。
然而,令苏文芮意想不到的是,她都还没有掏出那张十万的银行卡,谢渊却立马同意了她将殷之遥带走。
他知道,只有跟着苏文芮回去,殷之遥才能拥有更好的未来。
苏文芮收回了卡,只告诉他,生活上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联系她。
回家的前一晚,殷之遥趁着谢渊睡着了,爬到他的床上,靠在他背后默默流了很久的眼泪,但是不敢哭出声。
所以第二天,当母亲接她的时候,她就不哭了,顶着铜铃般肿胀的眼睛,乖乖地跟着妈妈上了车。
......
苏文芮居住的别墅区,名叫云水台,是位于南城市中心的一处闹中取静的别墅群。
道路两旁是白色的欧式小洋房,每家每户的花园里都种植着漂亮的绿植,比人还高的芭蕉叶片鲜绿锃亮,在风中张牙舞爪、似在向她示威一般。
门边,有穿着深色衬衣的男人,撑着伞远远地迎候,想来应该就是她的继父,一个姓乔的男人。
他虽不及自己刑警出身的父亲丰神俊朗,但看上去也算容颜和善。
男人很亲切地迎着殷之遥进了屋,将她的行李也提了进来。
房间装修非常现代,中间客厅镂空做挑高,有一盏漂亮华丽的吊灯,将整个客厅照得通透明亮。
母亲给殷之遥准备的房间也很漂亮,靠窗明亮的书桌,带有蕾丝帷幔的大床,以及很漂亮的欧式衣柜,俨然如小公主一般的房间。
然而这里所有的一切,于殷之遥而言,都是如此的陌生。
她怀念和贱哥两个人的小家。
......
“一家人”吃饭的气氛,迷之尴尬。
殷之遥是典型的小巷姑娘,只在亲近的人面前张扬放肆。谢渊也格外骄纵她。因此,活泼起来也是能上屋顶掀瓦片的。
然而,面对不熟悉的人,殷之遥保持着宛如小兽物一般的警惕,埋头吃饭,绝不多言。
只在继父问她必须回答的问题的时候,才会回应。
“恭喜遥遥能够顺利考入全市最好的高中。”继父对母亲苏文芮道:“你还说她成绩不好,成绩不好能考上全市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