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周奎刚去串乡走村回来。
串乡走村这活儿看似简单,其实并不容易,不仅需要机缘,还需要智慧。已许久没有进项了,今日却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大有斩获,周奎焉能不喜出望外?
每当此时,周奎必要庆贺一番。咋庆贺呢?去怡红院厮混一番。
刚要转身,一下人匆匆过来道:“启禀老爷,夫人生了。”
周奎一愣,旋即问道:“是男是女?”
这下人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个千金,正好补了老爷没有千金的缺儿。”
“千金?”周奎自语着,一脸的失望,顿了顿脚,转身就走。
这下人急道:“老爷别走,夫人还等着老爷赐名呢。”
周奎住下脚道:“赐名?小雌狗儿。”说完,见这下人自语着欲走,又道:“雌狗头、小娘鱼、小丫头等等,名字多的是,随便叫个就是。”
周铎兄弟听了,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转而为之暗喜。为啥呢?这些名字都是对身份低差遭人歧视的小女孩的称呼,似此等小女孩,日后长成,不仅不能参与分配娘家的家业,还会给娘家赚回一份儿不菲的彩礼钱。
从此以后,周铎兄弟懒得再去搭理丁小女,自顾去瞎闹厮混。
小女的欢喜可不为这,她打心眼里喜欢这女婴,这女婴可是她唯一的贴心人,她尽可以边摇着纺车边慈爱地看着她,烦恼的时候还可以冲她唠叨一下自己的心事,虽然她啥也听不懂,但她经常会露出甜甜的笑,仿佛已理解了她所说的一切。
而且,因为有了这女婴,周奎虽仍不时地会对她恶语相向,却不再拳脚相加,连周铎兄弟也不再总找她的茬儿,偶尔碰了面,甚至会不自然地笑笑。
有了这些改变固然好,但丁小女更在乎的并非这些改变,而是这女婴。显然地,她并不满意周奎赐的那些名字,她亲切地喊她“周小娘”。
她没有多少文化,也不知道她喊的这个名字到底好不好,但她喜欢这样喊,而且她觉得这个名字肯定比周奎赐的那些名字都要好,所以,她似跟谁在赌气,就一直这样喊她,周小娘!周小娘!周小娘!
事实上,无论她叫什么名字,她都是唯一的跟丁小女相依为命的人。如此一晃就过去了五年,周小娘已经由一名女婴成长为女童了。
这期间,葑门人渐渐了解了周奎叔侄的为人,周家的生意越发惨淡,周奎叔侄又不懂得节俭,日子越过越紧巴。
为了补贴家用,丁小女夜里纺纱,日间则独个把屋后的荒园开垦出来,种上蔬菜,捉虫、施肥、采摘时,周小娘成了她唯一的帮手。
这日,见周小娘还在酣睡,丁小女自个提了篮子去菜园采摘。菜园居然遭了虫灾!丁小女大急,忙扔下菜篮子,过来捉虫。
菜虫委实太多,待捉完了虫,丁小女小心翼翼地伸展了一下仿佛要折了的腰,意识到早已过了午饭的时间,竟是饿得一阵阵发慌,忍不住想:“要是能有碗热腾腾的饭吃就好了。”
暗想着,丁小女径直回转,远远地便见周小娘正在晾晒刚洗过的衣裤。因为太过矮小,她不得不踩了木凳,即便踩了木凳,她仍勉强够得着。
“唉,这还是个孩子哪。”丁小女叹息了一声,待要上前去帮忙,周小娘已一个不小心踩空了摔下地来。丁小女心里一紧,忙奔了过来,但见她一脸痛苦,眼里分明夹了泪,却就是不肯落下来。
丁小女一把把她扯进了怀里,死死地抱紧了,嘴里不知所措地责备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还小,这些活儿就不要再干了,待妈妈得了空自会去干。”
周小娘奶声奶气地道:“妈妈要干的活儿实在太多了,小娘寻思着小娘多干一点儿,妈妈不就可以少干一点儿了吗?”
这可是毫不掺假的心声!丁小女心里感动,一时间不知所语。
周小娘乘机从她的怀里钻出来,歪着头问道:“虫子捉完了吗?”
丁小女一愣,反问道:“小娘咋知道妈妈去捉虫了?”
周小娘道:“小娘睡觉醒来,不见了妈妈,也不见了盛菜的篮子,猜妈妈必去菜园了,而妈妈带回来的菜篮子里并没有菜,现在又不是该施肥的时候,妈妈不是去捉虫了,还能去干啥?”
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丁小女眼里的再也控制不住,唯恐被她瞧见,背过身用衣袖拭了拭,起身想去做饭,却见她已捧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饭出来,不由既惊且奇地看着她。
必是因为烫手,她重重地把碗放到了丁小女面前的桌子上,而后不停地用小嘴儿往两只小手上吹着风,边吹边道:“小娘原想去帮妈妈的,但见天色不早了,唯恐妈妈劳累了还得亲自去做饭,就给妈妈热了饭,见妈妈仍不回来,就洗刷了自己的衣裤,省得累妈妈操心。”
丁小女觉得眼里又是一热,怕泪忍不住流下来,忙低了头吃饭。必是太饿了,这饭竟是又香又甜。
吃罢了饭,再去看周小娘,但见她两手托腮,正专注地看着自己,脸上不知何时抹了两道炭灰跟小花猫儿似地也不自觉,心里一软,忙过来搂紧了她,半晌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周小娘听了,把头仰躺到丁小女的胳膊上,奇怪地看着她,道:“妈妈为什么叹气,莫非小娘做的不好,惹得妈妈生气了?”
丁小女见她一脸稚气,却如此惹人怜爱,用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柔声道:“小娘乖巧,妈妈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