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呀,师兄又不肯说。”少女愁眉苦脸。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解决不了他的烦恼,就给他快乐。想想李子衿喜欢什么,吃的,看的,玩的。每个人,都会有喜欢的事物或是······人,只要看上一眼,便能忘却心中忧愁。”老人微咳两声,这没了灵气庇佑的身子骨,真是愈发不经风霜了,才堪堪开窗片刻,就已冷得瑟瑟发抖。
老人每说一句话,少女红韶的头就埋得越低,听完这些,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跟师兄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却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从不夜山到金淮城,一路走来,都是师兄处处迁就自己。
吃的,玩的,都是师兄时时刻刻在为自己考虑。
总是师兄在问“红韶,这个好吃吗?好吃咱们便多买一些,带着路上吃。”
“红韶,喜不喜欢那条裙子,要是喜欢,师兄就给你买,不用担心价格啊,师兄的家底虽然不多,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红韶,哪家客栈合你心意啊,师兄不是催你啊,只是天黑之前你再不挑一家满意的客栈住进去,咱俩可就得餐风饮露了。”
“红韶······”
然而少女自己,却从来没有问过师兄一句,“师兄,你喜不喜欢这些?”
从来只懂得索取,不懂得付出的锦鲤少女,第一次重新审视起她与李子衿这段来之不易的师兄妹关系来。少女发现,原来为他人考虑,是一件这样辛苦的事情,师兄为自己考虑了一路,自己却一次都没有为师兄考虑过。只会给师兄添麻烦。她觉得自己好没用,越想越难过,最终开始啜泣起来。
没能从啥都懂老爷爷这里学到安慰人的法子,然而少女自己,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却已经哭成个泪人。
屋内老人看在眼里,还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伤到少女心中某处柔软脆弱之处了,他艰难地向前挪了挪,“丫头,怎么哭了?你别急啊,让我再想想,肯定会有法子安慰人的,别急别急,爷爷在想了······”
少女埋怨自己没用,蹲在地上,啜泣不止。
老人看见少女哭个不停,下意识地伸出双指,于身前一个横抹,想要像曾经那样,将少女心中的忧伤随手抹去。然而横抹之后,少女依旧哭泣,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此刻他才想起来,自己早已经将修为授气于少女头上那枚锦鲤玉簪之中了。如今的他,凡夫俗子而已。再也无法,替世人抹去烦恼忧愁,更不能随手修复世间一草一木。他早已做出了选择,便只能承受那样的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面对众生疾苦时的束手无策,这样的无力感,也是他终将要承受的苦难。
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裹着棉衣的老人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而那个站在老人窗前,已经忘了自己来找老人的初衷,如今只是难过得无法自拔的白衣少女,哭着哭着,忽然感到身后有人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那人掌心温暖,言语温柔,在她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师妹,怎么了?”
本就已经梨花带雨的姑娘啊,心中最后一层防备也被那人言语卸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最终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地痛哭流涕,放声大哭。
“师兄···你···怎么···过来···了。”少女泪流满面,声音断断续续,哽咽着问道。
少年俯下身子,蹲在她身前,以双手拇指替她擦去眼角泪水,淡然道“刚才看见你站在老先生窗户边好一会儿了,看你不太对劲,就过来瞧瞧。”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好啦,别哭了,师兄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冰糖葫芦,好不好?”
听见冰糖葫芦几个字,少女心里的难过果然减弱了三分,她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安慰人的法子么?
可是,明明是她想要去安慰师兄的,没想到最后变成了师兄来安慰自己。
红韶差点就又要泪水决堤。李子衿见势不妙,赶紧说了一连串少女喜欢的食物,“别哭别哭,冰糖葫芦不够就再加上阳春面、菱粉糕、桂花糕、烤鸭、春卷、烧饼馄饨······只要红韶不哭了,想吃什么都行!”
少女又羞又喜,破涕为笑道“我哪里吃得下那么多啊。”
红韶低下头,以衣袖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时,如同第一次被李子衿喊小师妹的光景。
“走吧,小师妹。”
他笑容和煦,向她摊开一只手掌。
金淮书铺中的老人总算长出了一口气,他看着窗外那个青衫少年,欣慰不已。
这世上,仍旧有胜过术法神通,无须靠修为境界就能抹去世人烦恼忧愁的法子啊。
虽然不能够,再看得更远,去亲眼看到那盛世。
老人心中,却依然无悔。他相信,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那个少年能够做得到。
一定可以。
他抬头看了一眼,好似整座金淮城都因少女的心情而变得平静起来。
阳光明媚。
雪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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