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说的不是她的心里话。
说完后,她悄悄偷看桌对面那位自然与他人不同的客人一眼,发现他一拍脑门,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的模样。
一语惊醒梦中人。
李子衿刚才被屋中的合欢香折腾得神志不清,都快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了,此刻被这位姑娘问道“既然已有心上人,还来做什么?”,少年才回想起来,自己此行是想要找这位见多识广,见过不少郑国庙堂之上大人物的师师姑娘,向她询问关于乔宏邈的人际关系、乔府的势力划分等等,关于乔府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吕高阳为求自保,已经跑路了,而眼下李子衿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和小师妹在金淮城过冬,自然需要解决掉乔宏邈这个后患。
要么杀了他,要么送他下狱。
而乔府在郑国又是只手遮天的存在,无论怎么想,李子衿都必须从长计议。
少年重新将被那位女子推到自己桌前的第二枚金叶子推了回去,正色道“师师姑娘倒是提醒我了,我来考榆坊,的确有所求。”
她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眼神玩味地望着那青衫少年剑客,觉得天下乌鸦果然一般黑,世间男子,还能有不好色的?
就算有,也不会出现在这花街柳巷之中。
“我刚才说过了,已经拿过赏钱便不可以再收客人的金银,公子这样便是让我难做。”这位花魁低头看着那第二枚金叶子,微微皱眉。
李子衿摇头,赶紧解释道“这钱不是付给考榆坊的,我想向师师姑娘打听一些消息。”
女子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她犹豫了片刻后问道“你想问什么?”
那少年指了指两枚金叶子,“还请师师姑娘,务必先收下,之后我再问。”
“看来公子要问的问题,是很麻烦的问题。”她苦笑一声,还是收下了两枚金叶子,只不过一枚放入衣袖里,一枚则是被她起身拿到床沿下一个机关暗盒处。举止之间,她破天荒没有对这位青衫少年剑客隐藏什么,就好像接触时间虽短,他却已经值得她信任了一般。
两枚金叶子。
一枚对公。
一枚对私。
很保守的做法。
“人总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不是么?”当那位花魁“悄悄”放好第二枚金叶子之后,重新坐回茶桌前,这一次,她离他更近了些,非是坐在桌对面,而是相邻的茶桌两边。
二人需侧身相对。
李子衿对这句话感同身受,点头附和道“无论什么时候,都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问吧。”她笑靥如花。
————
金淮书铺。
在书铺后院的池塘边,少女红韶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袋鱼饵,不断给池塘中的那些锦鲤喂食。
在她身旁,坐着名为“无事”的苍白纸人。如今小家伙已经不算“苍白”了。
日日与少年少女待在一起,时常被红韶带着满地跑,既吸纳了天地灵气,又沾染上了人间烟火气。
无事的脸上,逐渐开始有了血色。
小家伙正双手倒撑在池塘边缘,一双纸腿晃荡不已,它不时微歪着头,偷看身边那个面容姣好的白衣少女,觉得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好看的女子。
怎么看也看不腻。
小小纸人,也会动心。
“无事,你说师兄今晚还会回来么?”少女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着满天繁星,已经快子时了,距离李子衿出去办事,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虽说少年临走之时,已经嘱咐过红韶,喊她晚上关好门窗,早些睡觉,今夜他极有可能不会回到飞雪客栈,因为有很多事情要问个清楚。
可少女依旧期待着师兄夜里能早些回到客栈,否则她恐怕就要经历“人生”中第一次独自入眠了。
无事喃喃道“李子衿不是说他今晚不会回来么,那应该就是不回来了吧,他向来说话算数。”
若是李子衿身在此处,肯定会提起小家伙好好教训他一番,说话算数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吗?它也太会安慰人了吧?!
那个白衣少女皱着眉,头上别着一支玉簪,如今这支玉簪除却红白相间之外,玉簪之上更多出了一丝隐隐约约的金色丝线,若有儒家炼气士动用观复神通细看玉簪,便会发现那些金色丝线乃是有大神通者授气于此,那条若隐若现的金色丝线蕴含着无法估算的灵气。
可换星月。
儒衫老者步履蹒跚地走到后院中来,身上披着厚衣,偶尔会咳嗽一声。
在授气之后,如今的他已非山巅修士。不过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而已,再不能随意置身严寒之中而浑然不觉。
“红韶,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儒衫老者嗓音有些沙哑,夜里风大,吹起老人鬓角霜发,他的身影在风中愈发单薄。
少女红韶嗯了一声,乖巧点头,将纸人无事放在手心,蹦跳着往飞雪客栈的楼梯上走去。
老人目送少女离开,发现她忽然回过头来,问了句“啥都懂老爷爷,你病了吗?”
无事悬挂在白衣少女的掌心,默默望着院中那个不再神通广大的凡人。
儒衫老人脸上依旧是熟悉的和蔼笑容,他朝楼梯上的少女摆了摆手,“没有。”
少女多单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