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瀑之旁,下山石阶上。
一位青衫剑客,一个白衣少女,一前一后,一大一小,拾级而下。
那位少女,看起来开心极了,一双眸子眯成缝,笑意吟吟,紧紧跟在前边儿那个青衫少年身后。
那可是他的大师兄呀。
前边那位少年剑客,下山途中,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世间居然真的有人,连什么是黄金白银,什么是神仙钱,什么是大师兄,什么是小师妹,都不明白的?
方才在那凉亭之外,李子衿终于下定决心,打算代师收徒,替自己的恩师谢于锋,收下一位听说资质根骨心性极佳的徒弟。
然而当他对那位白衣少女,喊了句“小师妹”之后,对方居然反问一句“小师妹是啥?”
李子衿气笑道“一个怪人。”
随后两人又在山上,以“为什么你是大师兄,我是小师妹,而不是你是小师妹,我是大师兄”进行了一番热火朝天的激烈辩论。
最终李子衿败下阵来,扬言少女再无理取闹,就不管她了。
消停是消停了,就是那少女,委屈巴巴的看着他,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他最见不得这个。
最后只能是,极有耐心地一字一句,对那锦鲤少女慢慢解释。
说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称呼不同。
何为师,何为徒,师兄师妹,又如何分辨。
这些再简单不过的常识,那个少女却一窍不通,让李子衿怀疑她这十几岁的模样,到底这些年都是怎么活过来的?
就算是再金贵的世家小姐,再怎么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该如此······单纯吧?
哪怕是整日闭门不出,被当成笼中雀来豢养,至少也该从府上的人嘴里,从父母长辈那边,对这个世界,有最基本的了解。
然而少女不是这样。
就好像她是一个初生婴儿,只不过生下来,直接跳过了咿呀学语的阶段,会与人交流,却不会读书写字。
李子衿苦口婆心一番,也没指望让那少女立刻就搞明白世界的本质,扶摇天下的真相。
因为那少女方才竟然随口问出了一个,连他如今都不知道该如何解答的复杂问题。
她问,“人间是什么?”
可把他给问倒了。
好在,少女没有刨根问底,见李子衿答不上来,便乖巧地闭口不言,生怕他再用“不管你了”来威胁自己。
这会儿两人走到山脚之时,天都快黑了。
但好在,李子衿总算教会了少女一些对人间,最基本的认识,好让她不会再问出“为什么你不是师妹,我不是师兄”这样诡异的问题。
忽然想起少女刚才的言论,李子衿又笑了笑,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累不累?”
她摇头,“不累,就是······”
那个饿字还没说出口,少女便已经低下头,有些尴尬地盯着下面看了。
肚子咕噜咕噜。
李子衿笑道“肚子饿了?”
她声如细蚊,“嗯”了一声。
他望向倒瀑下面,那个通往不夜城的传送法阵,说道“那咱们跑快点,师兄带你去吃竹笋炒肉。”
话音未落,少年一路小跑,在即将一步迈入传送法阵之时,停下来转过头问道“还愣着干嘛?”
锦鲤少女笑靥如花,因为师兄终于肯停下来等她了。
之前她跟着师兄跑,他从不会停下来看她有没有跟丢。
想到这里,少女就更开心了。
两个身影,一同迈入传送法阵。
————
不夜城入夜以后,反而更加繁华。
除去辛勤忙碌了一天的不夜山弟子、杂役、婢女,一些个为不夜山制造符箓、法宝,以及为不夜山铸剑、打铁的铸剑师、铁匠们,还有那些懂得如何喂养世俗家禽,仙家异兽的不夜山家奴们。
他们都结束了一天的忙碌,进入不夜城中,用城中的繁华锦绣,歌舞升平,来洗去自己这一日的疲惫。
哪怕不再朝雪节举办期间,不夜城一样是人声鼎沸,喧闹拥挤的。
在城中最热闹的酒楼长街上,一间较为偏僻,坐落于巷弄之中的酒馆,二楼边缘,坐着青衫少年和白衣少女。
一位青衫剑客,将一柄碧绿长剑放在桌上,旁边摆着个酒葫芦,极少夹菜,多是饮酒。
一位头别玉簪的白衣少女,面容姣好,穿着件品秩极高的法袍,在那边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李子衿哭笑不得,望着坐在对面的少女,“你是饕餮变的?”
少女懒得搭理他,好像此时此刻,就没有比填饱肚子,更为重要的事情了。
先前她在那薄如蝉翼的仙家菜单上,一口气点了十几道菜,让李子衿甚至怀疑,这小师妹跟那姜襄,莫不是远房亲戚?
不过她倒也没有浪费,十几道菜,除了少女看出李子衿格外喜欢那道竹笋炒肉,所有没有动筷子去夹之外,其余的菜都给她吃了个七七八八,眼下已经接近最后的“收官之战”了,少女火力全开,一往无前!
就是饿死鬼投胎,可能也不会比那少女,更能吃了。
李子衿想了想,又忽然觉得笑不出来了。
在这里,有不夜山为他们买单,怎么吃都没有关系,可要是朝雪节之后,离开不夜山,自己这位小师妹,还不得三天给他吃穷了啊?
李子衿赶紧放下酒杯,从怀中摸出那个装满了神仙钱的包袱,仔细打量了一番,盘算着自己这丁点儿家当,到底够小师妹吃几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