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搁下杯子,低垂的额头上抬了几许,眼神直对上他的眼睛道:“上次你没有说你是什么王爷,早该告诉我。我想问你的是,为什么给我送茶?”
牧柒成一头长发慵懒,听得她这样问起,心里有几分局促和紧张,笑道:“我想你是会喜欢那茶的。上次见着你,总觉得是相识了很久一般。嗯,一见如故,就当你是故人。给故人送一杯茶,想来也是可以的。”
她垂下眸子,心底很是安逸平和,似乎也赞同了这说法。
牧柒成道:“没有告诉你我是什么王爷,觉得全然没有必要,身份这种东西除了将距离扯远和教人防备,全然没有其它什么好的用处。”
寒酥笑了一下道:“这话说的,不见得是我要攀附王爷,倒像是我嫌弃了这高高在上的差异似的。”她怕他再脸红,于是又道:“那不曾见着你的这些时日,读的书可有什么新的启发?”
牧柒成将一只资治通鉴,通篇都是残忍。渐渐觉得书中的人,人心难测,伪善诡诈。”
寒酥苦笑了一下道:“我旧年读此书,也是这种感觉。自荆轲刺秦印象尤为深刻,萦绕不去,难以消退。”
牧柒成身子微微前倾了一点,仔细听她继续说。
“燕太子丹既然收容了樊於期,却在荆轲请命拿他的命献给秦王时默许。话说的冠冕堂皇的。可怜樊於期明知是必死了,还得说一句此臣之日夜切齿腐心也!若是真心不想活了,有的是反抗的法子,何必四处寻求一处庇护?”
牧柒成想了想道:“或许真是荆轲私自做了,为大局考虑罢。”
她端了茶杯看着窗户方向道:“攀将军穷困来归丹,丹不忍也。一句不忍心,可不是告诉荆轲,我不愿意背负一个骂名,你自去我且装作看不见罢。坏人全是底下人做了,难为他良心上过的去。若是真心想护着樊於期,那必定会说,卿之所见,丹不以为策。万不可以此法会见秦王,丹当另谋它法。荆轲居于上舍,即是客人也是贵宾,自然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难带太子丹不知?伪善罢了。”
她说着樊於期的事情,却也好似接着这话说从前许多事。全是伪善的,通篇的仁义道德,却从来都是巴不得他们兄妹二人早些不存于世。至于现在,难以信任周围的人了。
牧柒成见她言语之间消极异常,想来必定是之前遭受了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却不敢妄加猜测。而房中的氛围,使人觉得怪异。
他想起什么,道:“我收藏了一支千里镜,钦天监的人说,今夜东南方向参宿七星旁有流星降落。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我请你看流星去。”
“果真?那是非去不可了。”
寒酥想修建在皇城高地,灯火光芒被高矮不一的楼宇压制在底下,最是夜观星象的好地方。更生欢喜,又想到若是有星河万丈,怎么能少了好酒。
她指了指大门处道:“不如我先去搞点好酒来,举杯邀明月才不负星河。”
牧柒成正去取藏在书架一角的千里镜,从藏好的一处盒子里拿出两个酒囊道:“好酒已经备下了,本来是留着我自己慢慢喝的,今天请你。”
寒酥唤道:“丢一个过来瞧瞧是什么好酒。”
接过酒囊,开了盖子一闻,有葡萄的甜香。她合上塞子道:“好东西,这是西域马上琵琶,不愧是王爷,连这个都能搞到手。我还想着去御膳房搞点烧刀子凑合,这个可比哪个强多了。”
房顶之上祥瑞异兽四角林立,入夜宫里灭除一半灯火。头顶上一片银河清浅,繁星闪耀。一轮弦月垂在西方,正东方向,天狼星已经渐渐越过高山升起,参宿诸星明亮异常。而唯一的浅浅的一点云带,在风的带动下漂浮远去,四周安静沉寂。
的确,许久没见着这样好的星空了。
她开了酒囊,与他干杯:“敬这星河漫天,天狼东升。”
牧柒成喝了一大口酒,收起了酒囊,给了寒酥那一管伸缩的千里镜。寒酥接过,透着那细小的千里镜看着远处的星星。果然比往日肉眼所见,明亮数倍不止。星星周围的黑漆的地方,有一点流星闪过,她激动的唤道:“有流星,你快看。”
这一刻,牧柒成瞧着眼前见过数面的,冷如寒霜的女子,第一次欢喜如孩童。顺着寒酥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间隙之间有些微流星闪过。
夜风寒凉,吹过身上,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他解下身上的雪兔里子羽纱面的浅色大氅给寒酥披上。
牧柒成见她缓和了方才的冷意,告诉她道:“对着流星许愿很灵验,你有什么愿望可以现在闭着眼许愿了。”她把手里的酒袋递给他,合上手掌,闭上双目。
微笑着想着要对着繁星漫布的夜空许下什么,笑容却立刻僵硬在脸上。放下手臂后道:“我好像,并没有什么愿望了。”
牧柒成将酒囊别在腰上,对着闪落而下的星星闭上双目。
心下默想:“愿聂寒酥早日寻找到自己心中所愿?”
她看了他一眼,见着他这样虔诚模样,觉着心中有所愿的人真是好。不知怎的,又突然想到,原来年轻真是很好的。
算来数十年过去,虽然不是什么太老的年纪。其实内底早就被岁月掏空了激情与感性。如一幅被虫子咬空了里子的树木,哪怕枝叶如何繁茂,都是面上的浮华。内里再无任何丰盈。
又看了半响,她缓缓问道:“你说,若是星星当真这般灵验。天下人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