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片刻,赵福金备好了说辞:“种姑娘乃武家出身,自不能同一般舞姬相论。难道四个大将,还怕一介女流不成?”
遂对婢女颔首:“就如此回话,尽量将比试拖延至种姑娘上场。”
婢女领命,风卷似地奔出了大门。
“你坐,我为你梳妆。”赵福金拉过了种灵儿的手,笑里噙着泪花。
天边的夕阳红得像一团火球,将整个天幕燃成了红彤彤的一片。
日暮时,种灵儿出现在比试场上。
她穿着七色霓裳,披帛薄如蝉翼,乌泱泱青丝垂于腰间,双鬓各一绺碎发搭在清廓的脸上。双眸颤动时,眼睫一扑闪,便应和着万道霞光闪烁出潋滟的碎金来。
完颜宗望早已看得目不转睛,抬手刮蹭了一下厚实的阔唇,走近了她,继而拔出了自己腰际的佩剑:“听说你要为我等舞剑助兴,给。”
种灵儿毫不客气接了剑,无畏地回视完颜宗望:“双剑。”
“……宗弼。”
始终立于兄长身侧的四太子偏头睨了一眼种灵儿,亦拔出佩剑单手递去。
完颜宗弼自小跟随在二哥身侧,颇得完颜宗望的照拂与喜爱,他们的两柄剑,本就是一对。
执着双剑,种灵儿不卑不亢地恭维:“四位大王骑射了得。若单纯比箭,恐怕不消一曲的功夫,在场将无一活口。不如让民女为比试添些趣味。”
边说,她扬起双剑,横竖挥舞,作了个旗鼓。
完颜宗望逐一睇过其余三人,见无人异议,摩拳擦掌道:“好!不过,若你被射死了,可怨不得本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金兵侍卫已在前院用石砖垒起了一处长方形的高台。
整个院落形似校场。四个大将分距站立,琴师坐在一侧的草垫上,膝头宝琴横置。
台下密密麻麻立满了百来个女俘,显然是经过挑选的。半数以上是被罚作苦力的奴隶,剩下的,是地位卑贱的、再也经不起折辱的病态美人。
种灵儿就站在这一群女俘前面,只等琴音响起的霎那,舞剑助兴。
她不由朝公孙长琴望了一眼,这是第一次,她亲见大宋第一琴师。
他不偏不倚地坐着,垂眸轻揉手中琴弦,枫红长衫那么耀眼,明艳的脸庞不似出自人间。明明那般烈,可衬得肤白若雪,十指如玉,浑身散着沁人寒意,反没有半分火气。
可是,种灵儿望着他的双眸却充斥着不屑与愤恨。同样是宋人,却偏偏身在两个阵营。
心底的轻蔑蔓延至嘴角,她勾了勾唇:呵,伶人罢了,何来气节?
許是对方察觉到了她的轻视,忽而抬起头,盯了她一眼。那与生俱来的桃花眸子却意外地深邃如墨,饱含怜悯,看得种灵儿愣是一愣。
号角鼓吹,比试开始。
公孙长琴双手一抖,火绸宽袖滑于肘间,骨节分明的十指怦然落弦,起音便是一曲《广陵散》。他澹漠如水地舞着指尖,风姿绰约急速如流,而琴音却异常高亢。
种灵儿一个激灵,伴着哗哗而下的四簇箭雨,奋力随乐律踩踏旋转起来。两柄宝剑一溜儿撞击在纷纷箭簇上,杂闪闪擦出火花,滋滋冒着紫电青霜。
这一舞,看得台上四个竟同时顿住,露出了不尽相同的亢奋神色。尤其是完颜宗望,阴狠一笑,抹了抹嘴,再开弓时连连上了三支羽箭。
箭雨再次袭来,琴音訇然乍响。种灵儿振作起精神,再一次抵御。踩着节拍,双剑再度铿锵作响,劈竹般斩断了一片箭支。
既是献舞,必须以琴音为先,顺势阻箭。
奇妙的是,那琴音轻重缓急竟与她的步伐完美地契合,既是在迎合,又像是指点,总能让她在不知所措时准确地挥出下一剑,又在险些中箭时提醒她避开。
急旋中,种灵儿在摇晃的天地不经意间看见了角落里的琴师。他正看过来,款如星月的眉眼冷冽而坚定,额上细密的汗珠在余辉下粼粼点点。
他对她微微颔首。
就在此时,一声惊呼从背后传来:“小姐救我!”
电光火石间,种灵儿就辨出了那个声音,是自己曾经的婢女。
毕竟台上四人不是普通士卒,皆是以一敌万的神将。若大宋有如此这般将军,亦不会沦落至此。种灵儿早就知道,她只能尽可能地保护女俘,但没有伤亡绝不可能。
可是,惨叫与呼救之声从未停歇。身后不断地有人倒下。
“种姑娘,救救我!”
“种老将军在天之灵,保佑保佑我们吧!”
“老天爷,请准西军战神再世,救救我们!”
为了增添赌局之乐,战俘们没有被捆绑,像是池子里的鱼到处乱撞,却始终无法游出这一隅院落。种灵儿是她们最后的一棵救命稻草,所有人都拼命簇拥在她的身后。
来不及了。
种灵儿临时改变了倾身方向,为婢女刻意挡下了一箭。箭镞狠狠扎进了她的右肩,钻心的疼迅速涉及四肢百骸。
然而就在此时,又是一声熟悉的呼救,是与她有着同样命运的柔福帝姬。
柔福与她一同北上,也与她一同被献给金太宗。皇帝看不上她,率先把她发配到了浣衣院。
念及途中帝姬的照顾,种灵儿本能地挥舞着宝剑左旋,后背又中一箭。
若不是琴音越奏越激烈,吊着她最后一口气,她也许早就倒下了。
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