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来临,皑皑的冰霜覆盖在地埂田间。
逐渐清闲下来的陈家村燃着焰火,大家聚拢在一起忙前忙后。
三日前,村里陈秀才的娘死了。
刚好今日下葬,整个陈家村能来的都来了,就那坟地里的土都挖了一丈多深。
陈青云抱着灵位走在最前面,一声破瓦碎响,只听风水先生大喊道:“起!”
“......娘......”
随着嫂嫂一声嘶喊,陈青云红肿的眼眸瞬间又滚下泪来。
爹爹郁郁而终,哥哥参军不返,娘亲逐渐病重。
原本温馨小家瞬间四散开来,陈青云消瘦的身体仿佛沉浸在压抑的痛苦之中,嫂嫂哀痛悲戚的声音逐渐远去,乡野山外,飘散的纸钱一张一张地引着他往前去......
“我的儿啊,娘舍不得你!”
“以后......以后若是不中,跟你嫂嫂好好过日子。”
“她是个好的,有她为你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娘放心!”
......
刺痛的眼眸落下一滴清泪,陈青云僵硬地往前走着,秋风似刀子一样割在他的身上。
娘怕他会走他爹的老路,最终功名不成,郁结长逝。
他还记得大哥走的那一日,他跟娘去送,老远便看见穿着一袭绿色衣裙的嫂嫂。
她清瘦抽条的背影步步往前,周围的新兵看得目不转睛。
可她却目不斜视地对着大哥走去,手里攥着一个包袱。
大哥笑得合不拢嘴,得意洋洋地打开了包袱,里面是一件竹青色的衣袍,大哥隔着老远跟他炫耀,眉飞色舞里的眸光亮如星辰。
娘也在笑,可却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嫂嫂也在笑,然而涌出了珍珠般的泪光。
参军的新兵,一去三五年才有可能回来。他当时还畅想着,大哥铁马金戈,荣耀返乡的场面。
然而转眼不过半年,他却亲手收到了大哥的抚恤银子。
......
新坟的土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泥腥味,显眼的墓碑还未受到雨水的侵蚀,亮得人的眼睛发痛。
不远处的青色石碑是他爹的,再过来的灰色石碑是他哥的,而他身边新得发白的是他娘的。
无法压抑的悲痛在胸腔里面流淌,曾经促膝长谈,谆谆教诲的亲人溘然长逝。
留下叶落凋零,楸木死寂的他。
忙活一天,帮忙的村民们在夜幕落下后散去。
门框上的白布不知道被谁顺手扯去,黑漆漆房间里连盏油灯都没有,可嫂嫂嘤嘤断肠的哭泣却经久不散。
如同院中那随风而动的钱纸,陈青云仿佛看到了嫂嫂浮萍飘零的结局。
夜深人静,陈青云收拾好杂乱无章的院子。
他在廊檐下点了一盏油灯,隐约可见厢房里嫂嫂伏在桌上哀泣的身影。
厢房的门没有关,那随风而动的帘子露出了厢房的大致轮廓。
陈青云驻足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道:“嫂嫂,你别哭了!”
“日后我们二人相依为命,只有我在一天,陈家便都是永远都是你的归宿!”
李翠花抬首看着小叔,早已哭肿的眼眸红红的,跟兔子一样。
她过了年就满十六岁,乡下丫头向来早嫁,若非陈家肯收留她,只怕她现在早就死了。
青山一去不返,她能在陈家守着,心里早就存了一辈子孤老。
她只是没有想到,婆母会走得这么急,不过一年的光景。
今日她在灵前烧纸,听见院外头都是闲言碎语,说是她克死婆婆的。
她一个晦气的寡妇,守着没有盼头的望门寡,定是想要勾搭小叔,妄图成为秀才娘子!
“等热孝过了,我想去当庵堂当姑子!”
李翠花抽泣道,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到躲避流言的办法。
青山不在了,婆母死了,小叔轮不到她操心。
偌大的陈家凋零残败,她一个寡妇守在这里,像是阴暗洞穴里的老鼠,永远都不会受人待见?
“嫂嫂,你还有我!”
“大哥不在,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陈青云急切道,他不想失去这唯一的亲人。
他不想回到这空荡荡的家里,只剩下残垣断壁。
陈青云的眼眸微红,难掩的酸涩在他的胸腔里的流淌。
孤零零的结局,仿若秋天慢慢干枯的蒿枝一样,最后剩下光秃秃的杆子。
李翠花看着酷似陈青山的陈青云,想着曾经大河涨水的季节,兄弟俩捞着两匡鱼赶往下寨村。
那个时候害怕被人说闲话,兄弟俩便将两匡鱼倒进了她家秧田里。
爹爹哭笑不得,带着她和大哥在秧田里抓了一天的鱼。
寻常大人只说他们还小,订了亲也得十四五岁才能成家。
她等啊等,可她的心上人没有等来,却等来这甘之如饴的望门之寡。
李翠花的泪珠滚滚而落,悲伤绝望的面孔像是尚未初开便已经残败的花苞,陈青云看得不忍,闭了闭眼,难为情道:“娘的意思,日后......我可娶...你!”
仿佛惊雷一般的声音在李翠花的耳边炸响,她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叔!
“怎么会?”
她忍不住呢喃,她心里的人是青山。
她把青云一直都当成是弟弟。
更何况,她是青云名义上的寡嫂?
陈青云看着嫂嫂大惊失色的样子,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闭上眼眸,仿佛哽咽的喉咙连呼吸都是痛的。
如果这是留住嫂嫂唯一的办法,那么他并不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