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日的早朝,由贤王当众宣读了立景王为太子的诏书。
皇上已经不能处理朝政了,太子虽未即位,却已经成了众臣的心目中的君主。
吴王获得临海的滨城作为封地,准备等太子登基后,便即可前往封地。
朝堂的动荡暂时落下的帷幕,可此时的陈青云却突然提出辞官回乡。
整个朝野上下,刹那间一片哗然。
就连太子周煜也备受震动。
退了早朝以后,周煜单独召见了陈青云。
“如果你是因为本宫而担忧日后的仕途,大可不必。”
“当日本宫结交于你,出于诚,今日说这番话,也出于诚。”
陈青云抬眸远眺,龙形腾飞的廊檐下,远处起伏的大殿,阁楼,雕梁,以及那辉煌又耀眼的琉璃瓦,都清晰无比地出现在昭示着,这座皇宫里的富贵和权势。
可再贵重的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
当朝首辅他都做过,可最后留给他的,只不过是冷冰冰的记忆,仿佛还在刑堂里杀伐果决地取人性命一样。
“当日叛党来袭,微臣与皇上的对话,太子当时不知,现在也该知晓了。”
“微臣寻到了解药,可却不知能不能救臣妻之命。”
“也就是这几日的光景了,她若是能活,我便陪她安度余生。”
“她若是......”
“太子不必再劝,当日微臣想与您结交,也是出于诚。”
“奈何身在官场,算计与反算计不过是一夕之间。”
“如今太子稳居东宫,微臣也算是全了当日之约。”
周煜一直敬佩陈青云是性情中人,时至今日,他迷茫的心境再次恢复清明。
陈青云若是继续留在朝堂,他虽然不会对陈青云下手,可到底心里埋了根刺。
可陈青云此番毫无眷恋地准备离开,他却反而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不曾了解过他一样?
“罢了,你且安心照顾好你的夫人。”
“等她彻底痊愈了,就算要走,也该听听她的意见才是。”
“辞官的折子,本宫先压下了。”
周煜说完,伸手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然后轻叹离去。
待他走后,陈青云也匆匆离宫。
还有三日才能给心慧用药,日子越近,他反而越是平静。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心慧在得知自己中毒以后,还能如此悠闲度日。
因为宫乱,他又浪费了三日的时间。
他不想再继续浪费下去了,如今骄阳正好,秋风爽利,正是外出郊游,喜笑颜开的好时候。
......
周煜回到东宫以后,太子妃林妙音刚刚从龙阳殿回来。
“父皇如何了?”
周煜问道,其实心里也知道不大好了。
林妙音摇了摇头,愁然道:“淑妃娘娘照顾得很细心,只不过父皇全身僵硬得厉害,那嘴角一直流涎。”
“眼睛也浑浊了,浑浑噩噩的,像是陷入了梦魇,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太医说.......父皇心里的郁结太深了,而且难以开解,只怕是.......熬日子罢了。”
这些周煜都知道。
父皇自责太深,愧疚太过,痛苦难安,所以才会受不住刺激中风了。
詹辰那个小人,算计了父皇这么多年,父皇又曾一心提拔重用詹辰。
事到如今,父皇又这么会不愤慨?不怨恨?
周煜想想自己的父皇,再想想陈青云,当即握住林妙音的手道:“辛苦你了!”
林妙音闻言,淡淡地笑道:“我们是夫妻,理应相互扶持,太子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周煜看着林妙音浅淡却真心的笑容,嘴角也微微上翘。
林妙音是一个好妻子,温婉有礼,聪慧豁达。
当日他被圈禁时,她一言不发便收拾好一切。
新婚的愉悦尚未散去,他瞬间如坠冰窟。
可她一句:“就算被圈禁一辈子,妾身也会陪着王爷的。”
那时,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应的。
只是恍惚之中,将她扯入怀中,心里有种滚烫而酸涩的感觉。
这些日子里,不仅仅是父皇和詹辰的大起大落,也有他的。
“是,我们是夫妻。”
“所以,你日后一定会是皇后。”
林妙音对当皇后的殊荣并不雀跃,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周煜的眼眸,然后认真道:“纵有一日,太子负了妾身,妾身也不会让太子为难的。”
“妾身只望太子千万不要负了这辽阔的大周江山,负了黄袍加身的自己。”
周煜只觉一股豪气冲天,胸腔里响彻着雄鹰展翅般的凌厉。
他有些激动地握住林妙音的手,然后郑重地道:“你放心,本宫定不负这大周江山,不负黄袍加身的自己,更加不会负你。”
林妙音淡然一笑,轻靠在周煜的肩头。
可她的眸光却顺着支开的窗户,看着院外缸里养着的浮莲。
渐渐的,她的视线开始恍惚起来,仿佛她看到的不再是一株浮莲,而是一个摇曳在她心上的人影。
她曾废寝忘食地专研那个人的画技,也学到了那个人非凡的心胸和气魄。
可这终将成为她心里的秘密,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爱的不是他的画,而是造就那些画境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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