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帆赶到护国寺的时候,正值午时,明媚的春光自巍峨的山顶泄下。
阴影缝隙之处,透出耀眼的碎金,早春的嫩芽簇簇拥挤,早春的花儿枝头绽放。
到处尽显生机。
卓一帆站在圆善大师的禅房外,忽然就止步不前。
那一年,周乾得圆善大师点化,去孤山之林寻找世外高僧了缘大师。
那时,皇宫暗卫遍布都是他的下属。
于是他得知后,抢在了周乾的前面找到了了缘大师。
当时了缘大师就对他说,这世间,命格皆不可逆改。
可他坚持,还曾想用他的寿命去做交换。
了缘大师见他执着,便允诺他,可用佛珠治好她顽疾,不过他却从此不能枉杀众生,须学佛论道,修身养性。
他自然满口答应,等到周乾来了,了缘大师顺势将佛珠赠予周乾,外人皆以为那佛珠是周乾求来的。
但其实并不是。
他与了缘大师修身养性几月后,听闻她身体大好,便返回宫中,准备见她一面。
谁知道,那个时候,朝野上下,都是周乾坚持要娶她为后的消息。
她本就是皇后,先帝病逝三年,她不能被尊为太后便也就罢了。
可周乾竟然还想立她为后?
他当即怒火攻心,就去质问她。
她只说成不了,朝臣不会同意,而她准备移居别宫,告别皇城。
他气她的退避,明明可以做尊贵不凡的太后,为什么要为那个小人退避?
当初是她一手将周乾扶持上位的,周乾却对她生了阴暗的心思。
他当即表示要将周乾拖下皇位,可此时她却突然急了。
不许他动周乾。
也是那个时候,几个月的修身养性全都化作泡影。
他开始日日夜夜地与她争执,肆意污蔑她和周乾,甚至于还......动手伤了她。
朝堂风雨骤来时,后宫同样不宁。
有嫔妃竟然暗中给她下药,企图让宫中侍卫玷污她的清白,引周乾目睹,从而厌弃于她。
可那一晚.......却是他将她狠狠地压在了身下。
等待清醒时,他猛然悔悟,原来这些日子的互相折磨,竟然是他对她生了渴望而不可及的情愫。
先帝逝世,他交出兵权,远离朝堂。
其实也受了先帝临终前的叮嘱,照顾好她。
那个时候,他就应该明白自己的心意。
为什么甘愿从只手遮天的权臣,变成不见天日的暗臣。
可惜他明白得有些晚了,在她爱上周乾的时候,在他醋得不能自己的时候......
于是他选择远走,逃离困住他的一切。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只要她不去接受周乾的册封,只要她愿意抛弃尊贵的身份,他便带她远走。
可他终究不敢当面去问,连与她再见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逃,便是三月。
直到她的死讯传来,他仿佛五雷轰顶,瞬间觉得自己生不如死。
他奔赴皇宫,见到的,是她冷冰冰的遗体。
而在她置于暗格里的遗书,竟然是恳求他不要伤害周乾。
那个时候他悲腔难忍,痛苦地长笑过后,就此远离皇宫。
可他还是恨,恨逼死她的那些人。
沈旭,张金辰,周乾,以及沈旭的门生,那些将她当成祸国妖姬的蠢货,全都该死。
这么多年,他暗暗以张金辰的手,铲除那些他最想凌迟处死的文臣武将。
周乾不闻不问,张金辰得意张扬,沈旭沉默如鼠。
他以为,他是成功的。
待他日他魂归地府,也不会有人知晓,那个在后面操纵这一切的人是他。
她也许早已轮回转世,永远也不会知道。
而他也不需要让她知道。
这么多年,她的音容笑貌,从来不曾模糊过。
低语时的温柔,浅笑时的从容,俏丽时的娇媚.......一幕幕,都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他低头看着自己粘连在一起,疤痕遍布的手指,再触摸着自己丑陋如鬼魅的面容,还有早已苍白的头发。
他已经垂垂老矣,他已经形如恶鬼,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卓一帆了。
见了又能如何,兴许她也认不出来了。
她的心地那样好,又曾是一国之母,以圆善大师的修为,让她轮回转世总是不难的。
罢了。
今生本无缘,又何须再见,图惹她不快?
卓一帆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慢慢转身,僵硬的步伐往回走去。
而这时,“咯吱”一声,那禅房的门忽然开了。
圆善大师转动着手里的大佛珠,眼角含笑,一派和煦道:“卓师弟来了,快请!”
卓一帆的心里一震,仿佛圆善大师这一声卓师弟,从遥远的山谷中传来......
是了,当年了缘大师要收他为弟子,他不肯剃度,便以俗家弟子的身份跟着了缘大师修身养性,熟读佛经。
可惜,他本就是刽子手,又怎么能参透佛理?
“大师认错人了。”
卓一帆淡漠道,步伐继续往前。
圆善大师闻言,也不恼,笑了笑,转身回了禅房。
不多时,只听一声清凉纯净的声音轻唤道:“一帆!”
卓一帆的身形,猛然僵住。
他不敢置信地回首,空荡荡的禅房外,只有风吹的声音。
青砖缝隙里,有着刚刚冒土的绿意。
他搜寻的眸光,聚焦在那开着的禅房里,哪怕只能看到挂着的一些佛经的卷轴,可是他心里却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