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草地中间,坐了个温婉秀丽的姑娘,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正是幼年的裴春争无疑。
姑娘正与丫鬟说笑着些什么。
这片秘籍是昔日的苏府,假山台榭,欢声笑语,人来人往。
一家团圆。
乔晚脚步一顿,紧跟着,就看到了那位魔域战神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恋。
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故事。
少年喜欢上了自己的亲妹子,喜欢上了亲妹子仰起脸笑。
但少年魔将,固执又死板,他觉得自己简直不可饶恕。
但看到苏雪致朝他跑来的时候,微扬的裙角露出的雪白的纤细的脚踝,他喉口微微一滞,移开了视线。
“大哥!”
苏瑞顿了顿,摸了摸自家妹子的脑袋:“雪狮儿,乖。”
手上捧着个头盔,穿着身厚重的沾血的战甲,一言不发地走进了书房。
在战场上,他与敌军厮杀,滚烫的鲜血泼洒在胸膛上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妹子的笑。
这信念支撑他一次次活了下来,却在凯旋归来后,不敢多看自家妹子的眼,只能行色匆匆,绷着冷峻的脸,转身就走,行走间,厚重的铠甲压在少年尚且单薄的脊背上,哐啷直响。
后来,雪狮儿喜欢上了裴旻,执意要嫁给他。
苏瑞微微一愣,他一直不大明白自己对雪狮儿是个什么感受,一直以为,他这个做哥哥的占有欲太强了,但直到这时候,他才恍然明白,自己对自家妹子生出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少年冷硬的脸上尽量露出了点儿温柔的舒缓的笑意,拍了拍自家妹子的脑袋,嗓音定定的,好像一个承诺:“好,大哥帮你。”
雪狮儿在嫁给裴旻之后,过得并不快乐。
但少年忙着南征北战,并没有时间多去察看她的情况,只在每一次凯旋过来之后,静静站在裴府门口,给她带点儿幼时喜欢吃的糖,或是在出征前,沉默地在她院子前站上一夜。
再到后来,他家输给了裴旻,他也被流放到无忧城。
苏瑞想,雪狮儿肯定自责内疚。
但他其实并不怪他。
他的感情太惊世骇俗,他只想压抑这感情,做雪狮儿的好兄长。
雪狮儿死讯传来的时候,他正在无忧城,被狱卒赶着淌过火海。
少年赤身luǒ_tǐ,脊背弯得低低的,一步一步往前。
从小接受铁血教育,素来强硬的少年将军,终于流下了泪,但这眼泪还没滴落到地上,又被蒸发了一干二净,看上去又像是那个铁血冷硬的小将军。
他在这十八层地狱中煎熬了几百年,只有一个信念。
等他出来,就带雪狮儿回家,带小春儿回家。
齐非道沉默了一会儿,端详了一下面前这和谐的秘境,有点儿苦恼。
“按理来说,劈开这幻境我们就能出去了。”
但问题就在于,他们……他们这么干,是不是有点儿不是人了??
就在这时,一道磅礴的剑意突然一剑劈来,这一剑,宛如一条金色的线,直将远处这假山台榭,流水潺潺的幻境给绞碎了个干干净净。
秘境开始寸寸向外崩裂。
四周突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真钢铁直男·不解风情·陆辟寒一手抵唇,轻咳了一声,率先迈出一步,沉声道:“走。”
齐非道:……
一个病剑一个孤剑,一个六段情缘,一个万年单身,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苏瑞的回忆并不能带给陆辟寒任何一点触动。
他自幼就饱受病痛折磨,对生命的体悟比在场所有人都更深,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他视若平常。
一剑劈碎了这幻境,陆辟寒气息不稳,脚下一个踉跄,好在乔晚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立刻扶住了她。
少女眼神很清亮,低声问:“道友,你无恙吧?”
陆辟寒微微一怔,深深地看了乔晚一眼,良久合眼颌首,拂开了她的手:“多谢。”
独留乔晚站在原地,有点儿纠结。
这位据说是自己的大师兄啊……怎么感觉,比齐非道他们还陌生疏离点儿呢?
默默挠了挠头,乔晚苦恼地想。
乔晚等人是被秘境吐出来的,几个人一冲出来,顿时像叠罗汉一样晕头转向地摔在了一块儿。
天旋地转间,乔晚抽空朝外看了一眼,顿时整个人都愣了。
猩红的天,天空中暗沉沉的,地上皑皑的白雪已经被鲜血铺满了,风雪也被沾染上了红色。
一场红雪从天上落下,风紧雪急,远处巍峨的山脉好像伫立在一片通红的血雾中。
方凌青结巴道:“外面……外面怎么变成地狱了?”
这里面是地狱就算了,外面这看上去怎么比地狱还地狱??
“不。”乔晚艰难地吐出几个沙哑的字,“你们看那边……”
这是人为的。
在乔晚示意之下,远处静静伫立着个修长单薄的人影。
对方一头蓝发披散,垂落脚踝,身上的玉色袈裟被风吹得袍袖微扬,身后四只平举的手,手上各捧着一颗人脑,人心,人舌,人眼。
佛者,或者说,魔者,一脚踩在这遍地残破的残肢之上,身后金光耀耀的法|轮,如同一轮转动的赤日,吞没了光明,除了他所站立着的这寸许之间,四周一片血色的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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