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祭祀是草原上共有的节日,属竟原的历史最长,也最隆重。四处漂泊的北离先祖,在无垠的草原上本只若一粒尘埃:气候变化、猛兽围袭或仅仅是一只携带着人体无法免疫的信息的小虫,都能顷刻将报团取暖的人们消灭。
直到人能借火。
光与热熊熊燃烧,跳跃的炽烈仿佛神灵降世,它感知到了黑夜中无助的颤抖与呐喊,决心带他们走出一片寂灭,在草原上建立最初的家园。人们敬畏火光,就像坚持心中信仰。
从此,各个部落由最初祭拜火种、火神逐渐趋向于定期举行隆重的大型祭祀,再最后逐渐将其确定为一个共同的节日。节日中,人们纵舞狂欢、酒肉篝火,通宵达旦。
北离建国后,城邦形态逐渐形成,人们又在原有的庆祝形式上增加了街道驱邪与游行。而在与其他南部国家通化交融后,又引入了集市、放花灯、架设小食摊等等。总的来说,庆典形式逐渐趋于多元,意义也从最初单一的祭祀,变作更为宽泛的聚会、交流,借以神的启示与恩赐,为往日无法见面的爱慕者、无法顺利达成的贸易和协议找一个恰当的由头实现。
任晗与蒋通那日一别,竟已近两月未见。
亮堂堂的灯火下,热闹闹的节日,两个彼此想念的年轻人,无比兴奋。一见面就开始滔滔不绝,讲这么些天所见闻、讲这么多日夜的思念。脸上笑容那么诚挚、那么肆无忌惮,仿佛周身的喧闹与目光根本不存在,什么都无法影响对方在自己眼中的独一无二。
“你不喜欢蒋通?”走在后面的两人此时已经自觉地落后一大截。看着前方雀跃的男女,萧桓问秦苍。
秦苍手持一个荷灯,心思不在此处,听了对方提问一愣,心想:有这么明显吗?那日陆歇也是这么问自己的。但是,眼下心平气和欲讨论此事的可是萧桓,那个对任晗情根深种的人。于是抬头对上对方眼睛,摇摇头:“我喜不喜欢有什么用?你看他俩,啧啧,都快粘上了。”
“是啊,任晗喜欢他。”
不愧是王族年青一代里的佼佼者,当真沉得住气。秦苍突然就来了兴趣,继续刺激:“可是任晗已经订婚了。”
“是啊,她是未来的北离王后。”依旧不动声色,磐石一般。
“你就没什么意见?”秦苍看着着急,这人内里应该早已经百转千回,却还生生逼着自己沉心静气。
“这是很早就定下的事,我能有什么意见?”
秦苍想,既然是你起的话茬,可就别怪我刨根问底了:“‘能不能’和‘愿不愿’是两码事。可别跟我说,你一点想法都没有?”
见女子停下脚步,萧桓也跟着停下来。他叹口气,将目光移向满街通明的灯火:“我是北离的臣子,是北离王的弟弟。我会永远尽忠于王兄。”
有些念头,就算想一想也是不被允许的。
“怪不得你和陆歇是朋友……那你为什么喜欢任晗?”
这话一出,萧桓有些吃惊,男子显然没想过秦苍就这么单刀直入了,原本镇定自若的脸上瞬间绯气四蹿:“我……”
“我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你想,要是我们没能从悬泉活着出来,也就没有后话了,哪还什么履不履行婚约的。”秦苍尽量开导:“所以呢,就算你跟我说了什么、不说什么,我都会当作已经埋在地下了。”
“我……”
见高高大大的带刀男子,一瞬间失去了威风,变得磕磕巴巴,秦苍觉得有机会:“那换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什么时候?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也是个很难的问题。
“……小时候吧。”
“你看,承认了吧。”
“秦苍,你别审我了。”萧桓一着急,开始抓耳挠腮,像小时候那样。
“算了算了,我先说。我先告诉你,我为什么喜欢任晗。”秦苍轻轻拈上荷灯叶,一片一片抚平,慢慢回忆:“我从没见过活得这么自由的人。想做什么就立马着手,想说什么就脱口而出。她其实什么都明白,却还能努力依照自己真正的意愿来活,这对我来说简直想都不敢想。很多时候,我甚至不能确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过,似乎生活也没给我那么多可选择的。我羡慕她天马行空,羡慕她不愿随波逐流。慢慢的,这种喜欢就变成了想要守护。守护她的赤诚勇敢、守护她的全力以赴。只要看着她还在自己坚持的路上前行,就仿佛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成全了自己的胆大包天。她活成了我想成为的样子,我愿意不顾一切助她。”
秦苍看着任晗的身影,有羡慕吗?有向往吗?当然有。然而秦苍明白,她们终究不一样。不过,那个为了自己能与权贵拔刀相向,不顾危险就冲向刺客;那个明明身中一剑却看自己没事以后,开心得又笑又哭的人;那个连自己也不明白,我有什么值得她对我那样好的人,她早已成为心头放不下的柔软。那时秦苍就明白,就算不顾一切也希望能成全她。
她希望她永远都是自由的。
“当然啦,她也仗义善良,也聪明可爱。所以你是被哪一点刺中的?”秦苍边想,边说,边往前走,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萧桓还站在原处,定定看着自己。
“你……怎么了?”
萧桓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的失态,摇摇头笑起来。若是自己与秦苍不熟,怕是会怀疑这女子调查过自己一番,不然怎么与自己所想不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