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看着看着,没想到这满屋子里挂的居然全是名家真迹,就算不是真迹,也是经米芾那样的高手临摹出的那种足以以假乱真、使人真假莫辨的优异摹本,就是他这个书画高手在烛光下一时也难以分辨。
不觉之间,徽宗便对师师姑娘暗暗称奇起来,一位名伎居然能够获得如此之多的名家真迹,足见交游之广、受推重之深,更见精于此道,看来外间所传多半不虚。其中有一幅装裱不久的《雪江晓泛图》,以徽宗之博洽多闻,却从未听闻过其人其作,猜着大概正是出自师师本人之手;此外他还看到一幅字,落款是“子霞拙笔”,猜着也正是师师本人的手笔。
该图不乏匠人之精细、酷肖,亦不少文士之高格、妙趣,很是契合徽宗的绘画主张,所以他居然情不自禁地赏鉴了近半个时辰。此时师师早已站在他身边多时了,师师见他看得入迷,便没有去搅扰他,而是浅笑着站在一旁看着他。直到徽宗终于看了遍,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才惊奇地发现绝色佳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刚刚沐浴过的师师如出水芙蓉一般,虽然身上只穿了一件家常的月白衫子,可韵致自是超凡脱俗。徽宗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名声在外的上厅行首,那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其肤如凝脂,娉婷夭袅,领如蝤蛴,腰如约素,令徽宗一下子就想到了《诗经·卫风·硕人》对齐女庄姜的描写:“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没想到用在师师身上,竟是如此恰如其分!而那烛光摇曳之中,更显一种佳人的婉约之美,徽宗不由心里一动!
来人说这赵官人是一位中州大贾,但在见多识广的师师看来定然是不实的,其中恐怕有些隐情,以刚才的那番观察而言,这赵官人肌体充悦,神气清秀,以其对书画的痴迷来看,定然也是一位丹青高手,至少也是一位收藏大家!来人又说这赵官人新丧了一位爱妾,想来倒是不虚的,从眉目之间便可一窥他的悲郁之色。
“哎呀,姑娘既出来了,怎么也没打声招呼呢?”徽宗一笑道。
“见官人看得这样入迷,便没好意思打搅!”师师向徽宗一揖后落座,“官人莫非是行家?”
“哦——,那倒不是,只是喜好这些,今日在姑娘这里见了不少名家真迹,着实开了眼界!那幅《雪江晓泛图》是姑娘的大作吗?”
“呵呵,是小女子涂鸦之作,不足为道!”
徽宗略一仰首,钦敬道:“姑娘竟然作出这般富有神韵的诗画,真叫人刮目相看了!”
“官人谬赞了!”师师起身又一揖,亲自去取过温在一旁的执壶给徽宗续了茶,“官人请用茶!”
徽宗啜了一口茶,放下道:“姑娘的字可称善矣,清灵飘逸,竟毫无脂粉气,给人以孤傲、高洁之感,敢问是否学过多年的褚登善【4】?”
“正是!拙笔乱书,官人见笑了!”
“褚登善‘字里金生,行间玉润,法则温雅’,姑娘可谓得其旨趣多矣,只是又多一分女儿的灵秀!容鄙人冒昧一问,夜间有些看不清楚,能不能给我一柄带有姑娘题字的折扇之类,我想拿回去慢慢鉴赏!”徽宗从怀里掏出一块龙纹玉佩放在了桌子上,“这是酬报!”
“有的,只是官人太客气了,折扇不是什么珍贵之物!”
师师让云儿去给徽宗拿来了一把带有题诗的折扇,徽宗打开看了一下,便满意地放在了桌子上,欣然道:“呵呵,这折扇从今起就是鄙人的了!今日来意,是听闻说姑娘的七弦弹得不错,不知今日鄙人可有耳福?”
师师嫣然一笑,转身吩咐道:“云儿,去琴房点上香!”
不巧的是,此时有些多云,月亮已经隐没起来。两人一起上到了二楼的琴房,房中布置清雅,显见主人的品位。让徽宗奇怪的是,室内香气袭人,却偏偏不见轻烟。
“怪了,何故未见香烟却有香气?”
师师坐在珠帘后面的琴桌旁,一笑道:“这是小女子最近自制的粒香丸,妙处就在于看不到烟!”
徽宗颔首道:“哦,当真是闺阁佳品了!姑娘妙手,改日也赐给鄙人几丸吧!”
师师觉得来客的品位也许是装出来的,遂有意试探,便先行弹奏了自己所作的一首曲子。
待一曲终了后,徽宗频频点头道:“姑娘技艺精湛,挥洒自如,指尖似行云流水,只是这曲子,鄙人听着怪生的,呵呵。”
“官人当真是行家啊!”师师站起身来恭敬地一揖,“这首曲子乃是小女子自作的《花意禅》,有意先拿它来练练手,客官见笑了!”
“禅——?曲到中间顿生空寂冷落之感,结尾静似止水,难怪如闻梵音!”徽宗想了一下,“鄙人点一个《阳关三叠》吧,可好?”
“呵呵,自然是好的!”师师抚着琴道。
师师便弹奏起一曲《阳关三叠》,到了中间,她竟忍不住唱了出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原来徽宗下意识地点了这首曲子,正是由下意识中对刘贵妃的思念而起。待师师投入地弹奏起来,又动情地歌唱出来,此情此景,顿时勾起徽宗了对刘贵妃的回忆,乃至终于触到了痛处!
徽宗突然起身,拱手道:“抱歉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