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的人不仅仅是他们两人,老人同样有很深的防备,“你们是谁?怎么会来这里?”
“老人家,我们是从庐阳来的。这里是不是有一家倒闭的服装厂?我们是去找那家服装厂的,遇到地震,车没油了,就走到这里来了。”王富贵怕惊着人,收起敞亮的大嗓门,放轻了声音解释道。
也许这破瓦破房的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让人惦记,老人思索片刻后,拍着身上的雪,也一并拂去狗身上的,语速轻缓道,“不嫌弃寒舍破旧,那就进来歇歇脚,等天亮了再走吧。”
陶然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刚刚她将人想象成凄厉可怖的鬼是多么过分失礼的事。
掀开布帘进得屋里来,一股热乎乎的温度包裹住了全身,陶然舒舒服服地打了一个颤,把体内的寒气一泻而下。
寒颤完,陶然借着那豆昏暗的烛火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这间老房子。
和这上了年头的房屋相称的是屋里的家伙什也都是上了年头的,她小时候在奶奶家里看到的老式大衣柜,掉了漆的八仙桌,腿都被腐蚀掉一半的立式脸盆木架。
但和这一屋子的老物件不相称的是这屋里虽简陋,却是干净卫生的。窗前的土罐里斜插着一支红梅,映着摇曳的烛火,竟有一种遗世独立、暗自娇媚的情态。
将他们唤进来后,老人一把挑起旁边门洞上的蓝印花布做成的门帘,钻了进去。
老人像是独居惯的,椅子只有两把,还是一高一低的。踏在这几近家徒四壁的寸地里,陶然竟感到无所适从。
一个人和一条狗在这荒山野岭里过着一种怎样一贫如洗的生活,她无法想象,但她又分明感受得到老人是热爱生活的。她像那支怒放的红梅,明明活得很热切。
或者换过来说,这样热爱生活的人,生活怎会苛责她到这种穷苦的境地?
悲凉一丝一缕地缠紧她的心间,陶然竟是心疼起这个初次见面的老人。
在她的情绪起起伏伏几回后,老人的身影又从那个门洞里出现,手里一边端着一只白色宽口瓷碗。
“家里没什么可以招待的,这是我今天才熬的一点小米粥,干净的,你们要不嫌弃就先喝着热热身子。”
王富贵离得近,没说话,先伸出手去接住老人手里的一只碗。陶然站得毕恭毕敬,擎等着老人过来。她的位置离那微弱的烛火近一点,等老人走近来,在烛火下她终于看清老人面容几分。
在这之前,她一直无法理解一句话,“美人在骨不在皮。”但看到眼前的这个老人,她一下子就悟通了这句话的涵义。
柳叶眉,标致的丹凤眼,颧骨微高,脸型更有别致的古典美。眼尾晕染出几条细鱼尾纹,不显得年迈,却平添了几分岁月的气韵。特别是眼里清澈活泛的光在烛光下,陶然猜测,年轻时的她应该也是一个泼辣的硬茬子。
在屋外,她以为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者,现在看起来是和她妈差不多的年纪。
陶然看入眼呆住了,迟迟没接过那碗小米粥。老人反而局促起来,“小姑娘,你是不是喝不习惯这个?”
陶然反应过来,道谢和接碗同时进行,站着将碗沿儿碰到嘴边,鼻尖就嗅到小米暖暖的香味。
老人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和老人视线相接,陶然觉得也是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不觉得面生。老人身上有一种感觉,是她非常熟悉的,但是她又讲不出是什么感觉。
在老人的注视下,陶然一口接着一口喝,香甜绵糯。也许是饿得狠了,剩下的半碗,她几乎是一口气喝完的。
王富贵狼吞虎咽,一碗小米粥不够他摆弄,三下两下喝了个精光。也不知道他哪根筋又不对劲了,端着一只空碗,盯着老人的面紧紧地瞅,眼神直接到陶然都替他难为情。
“咳咳,贵哥……”不得已,陶然出声提醒了。
王富贵依旧我行我素,那视线已经不能用“直接”来形容了,简直就是**裸的肆无忌惮。
敢情这哥们喜欢年纪大的?
陶然做了大胆的猜想。
因为不久前她看到一则新闻,忘年恋,男的二十几岁,看上了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太太,死活要在一起。
老人倒是坦然,迎着王富贵痴痴的目光,笑问道,“这位年轻人,你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事吗?”
“英、英姨?”王富贵魂不附体,失了神智般,又带着不敢置信地疑问,“你是英姨吗?”
胡英闻言,如遭雷击,颤抖的手没端住那只接过来空碗,“砰”一声摔在泥地上,转了几个跟头居然也没碎掉。
“……你、你是谁?”老人抖着嘴唇,眼里浮现出一丝痛苦。
王富贵激动地紧拍自己的胸口,“我是富贵啊,富贵,胡慧的儿子啊,你记得我吗?”
胡英依然是晴天霹雳似的表情,“富贵?你果真是慧儿的娃?”
“英姨,是我,是我啊。”王富贵一撇嘴角,红了眼眶,两手不知所措地指着自己又放下,“是我,我就是胡慧的儿子,我爸叫王希望。”
王富贵搬出亲爹的名头只是便于更好地认亲,没想到陶然竟被这吉祥如意的名字瞬间触动笑点,破了功,忍不住笑出声,也破坏了这意外相遇的悲伤又感人的场景。
这一家子,爸爸叫王希望,儿子叫王富贵,通俗易懂,又赋予了勤劳质朴的劳动人民对生活对未来殷切的期盼。
相当好。
陶然掩耳盗铃,强装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