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缓升高照,驱退了一早的哀薄凉意,放眼望去,一派碧空如洗,和风习习。倒不失一个宴筹备寿的好气候。
因着寿宴的缘故,这几日,府内添置了不少名家珍器,古玩名画,以表班家气韵。就连府门前高悬的大匾亦被摘下,换上了之前由皇上亲笔题字,本小心翼翼供在内堂的太师府高匾,足以见,大夫人此刻的欢喜。庄严肃穆的门府梁第被挂上了大红的绸缎,涂就上仙鹤探云的寿贺图案,再加之班府漆木大门上那贴就的两张大大的寿字,早已是一派何瑞景气迎面而来。
“大夫人对这次老夫人的寿宴很是上心呢,只布置就花去十数日时间,方才去账房领月例,又瞅见了满屋的字画名器,当真奢华。”白苓捧着枚账房刚分下的青花枝纹六方瓶,对走在前面的班楚心说着。
“不过账房的那伙人真是可恶,明明大夫人吩咐下来的是各房一套瓷具,两匹绸缎,名窑官瓷瓶各一套,可到了咱们,便是把好的都克扣了下来,只拿这么一个六角方瓶搪塞!”
白苓悻悻说着,小脸早已气的涨红。班楚心行在前头,淡淡一笑。
“大夫人是这么安排下去的不错,可若没有上面主子的意思,账房那些下人又怎敢擅做主张,克扣份例呢。”
白苓一愣,“小姐是说…”
班楚心微微转首,食指尖于唇畔微微划过,“心知肚明即可。”
白苓点点头,捧着方瓶跟在后头不再言语。有别房的丫鬟们路过,看着白苓怀中孤零零的瓷瓶,忍不住掩唇偷笑。白苓见状,便更是气急。
“奴婢身份卑微自是无所谓,可小姐您是班府三小姐,同样都是老爷的血脉,凭什么就要受这份委屈!”
白苓忿然作色,无奈还得压着声音,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旁人听去了,徒添了把柄。
“大夫人如此克扣份例,无非都想添置在寿宴里,涨着自己的风光。我听说,今年宫内宴宾的名单里,除了较小的十皇子,十二皇子及几位公主之外,太子及余下的皇子们,可都在呢。”
班楚心步子缓停,幽深的眸光不知不觉间笼上一层异色。
白苓未曾察觉,仍自顾自说着:“太子之前可是从未亲自出席过大臣官员的家宴,此番竟是破例。早先听闻太子殿下是众多皇子中最用功的一位,哪肯舍得将习书的时间浪费在这番上,因而很得皇上的喜爱。三皇子此前倒是来过,听说还曾向大小姐提过亲呢,可却被老爷跟大夫人打太极似的婉拒了,想来,怕是听闻了这位皇子不学无术的性格了吧。”
白苓尤自说着,也没瞧上身旁班楚心的神色,“八皇子倒是在宫外极少听闻,只知道那是位刚刚游历归来的闲野皇子,相比治国理论,倒是更好游山玩水,弹琴作诗。倒是与他相近的七皇子,听说因其生母是皇上宠妃,而且相传是个十足的傅粉何郎,样貌俊朗,所以皇上格外疼爱,甚至超过了太子。”
“还有一位…”白苓顿了顿,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彼时,一道清冷声线乍响,似冷冬凉冽的寒风,冷人心脾。
“四皇子。”
班楚心碰齿的力度稍大,似咬在了一起,咯咯作响。
时隔经年,再次念起这几个字,班楚心早已恨其入骨,连其名讳都恨不得咬碎吞掉。
白苓到底心浅,未觉出何端倪,只点头道:“不错,还有四皇子。不过说来这四皇子却是众多皇子中最不得脸的一个,明明论其出身,才学,相貌都不比其他几位皇子差,可皇上偏偏就是不抬见四皇子,其生母宜妃娘娘似乎也不见对其多上心。这一点与深得圣心的七皇子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倒是像极了小…”
白苓的话突然顿住,一张小脸白了起来,紧张的望向班楚心。
班楚心不以为然,只淡淡一笑。
白苓说的不错,赫连邴的身份处境,与自己是相同的。他的生母本是下三旗的一个小小官家女,身份卑微,入宫后又不是很得皇上喜爱,再加之深得圣心的太子与七皇子的存在,这也就导致了赫连邴在众多皇子中尴尬的位置。当初在得知嫁给自己的并不是班家嫡长女,而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时,赫连邴觉得受到了侮辱,所以他在登基后为了一雪前耻,毅然决然废了班楚心,改立班楚嫣为后。
前尘往事,云烟落尽。如今回想起来,依是不堪回首的剥肤之痛。
班楚心眸色淡然,投向远处,仿佛略见青烟一般的怅然,“你很清楚这些皇子之间的事。”
说罢渐收目光,望向白苓,深邃的眼底拂过一丝凉意。
“是谁教你说给我听的。”
白苓一愣,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