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应梳洗完毕,班楚心已是换上了贴身的小衣,慢慢踱步至塌边,轻轻坐了上去。柔软的被面立马伴着重量微微下陷,她轻伸指尖抚摸着光滑的缎面,视线缓缓投向窗外。
窗纸外是昏暗幽长的夜,寂静晦朔。绵绵的黑暗透进烟罗纱窗,滤来几分淡薄的月色。窗前畸岖的树影斜映在明晃的糊纸上,摇曳不定。恍惚间,仿佛一抹暗影含在其间,忽而明,忽而暗。
班楚心突觉恍惚,然暗影已然变得分明。室内烛光滟滟流转,映亮了黑暗中那张模糊却熟悉的面孔。他望着她,眸中不再复以往柔情,反之有孤高的清冷,那是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淡漠。冰冷,无情,有近乎偏执的残酷,她似乎那时才真正的看清他。
一封明黄的诏书由他指尖脱出,落在了地上,仿佛摔落墙角的烂泥,惹他望都不愿再望一眼。班楚心勉强支撑着跪地的身子,看着昔日栖身的居所由人肆意杀伐。这夜,正阳宫血染遍地,号哭动于天地。而他于腥风血雨中,脚踏遍地宫奴尸身,身后,是风吹一夜……
班楚心幽幽睁开眸子,眼尾有温热的泪后知后觉的滑入鬓间,留下一行残余的痕迹。
微转首看向窗棂,才知外面已是大亮,晨曦徐徐,初日光影微有斑驳,层层叠于窗纸之上。
额上已是密密一层冷汗腻在上面,心内仍因梦中情景而慌跳不已。自重生以来,她时常会被梦魇困扰,重复的,都是前一世最为痛苦不堪的记忆。班楚心定定心神,双臂支着床榻坐起,伸手擦去眼尾处浅浅的泪痕。
正欲唤人之际,忽闻得,门外有莫心刻意压低的咄詈,细闻,亦有白苓弱弱的低泣。班楚心微锁眉,抬手拭去鬓间细汗,轻咳出声。
外面声响乍断,帘子被缓缓掀来,是莫心面携浅笑走进来,“三小姐您醒了,一早个屋凉,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话未落,白苓垂首进来,怀中端着面盆,埋低的双目有隐隐的灼红。
班楚心看在眼中,没有言语,只淡淡点了头。莫心接过铜盆,摆于面架之上,供班楚心以汤沃面。
班楚心轻伸十指,浸入汤中,水波幽转之间,纤细十指如柔荑漫水,温润似玉。
帐外明暖的阳光拂了一室,棂窗含着外面浮空的烟尘滚入屋内,缓了空气,亦缓了浮腾的时光。
莫心鞠着身子,向班楚心身上套着件褙子纱衣,裹着里面那件浅蓝色托底罗裙,衬着说不出的幽灵清丽。绑好束带,莫心转身拿起桌上的栉子,轻拢三千青丝绾,简简单单梳了个罗云髻,斜插了根镂空银簪。此刻铜镜中看着,少女脸上挟着清浅美意,平静温和的黑眸溢出无波无澜的淡然。几缕细碎的青丝滑下鬓边,清风一带,徒增了几分说不出的清绝韶华。
班楚心幽幽拂上肩头细发,轻挽于指尖,沉静的眸子不知在思着什么。
莫心捏着栉子轻梳着班楚心身后流水般的长发,轻笑道:“这到了本家就是不一样,昨夜看三小姐睡的格外沉呢,就是白苓那丫头粗笨,今儿早险些打翻门外瓷瓶,扰了三小姐清梦。”
莫心低声说着,一面悄扬起垂眸偷偷打量班楚心神色。对方显然没将这番话放在心上,尤自打量镜中面颜,一对黑眸沉寂淡然,看不出波澜。
莫心暗暗垢谇,复又说道:“白苓那丫头毕竟是下等丫鬟,没得什么规矩,不如三小姐先交与我,待我教她几日宫中规矩再回来,那时伺候三小姐您也得手的多。”
莫心幽幽笑着,“三小姐您看…如何?”
班楚心静逸片刻,随即淡淡一笑,“莫心对我的事真是上心的很啊。”
莫心颔首笑之,“三小姐哪的话,娘娘既已将我指与三小姐您,莫心便是三小姐的人了,这主子的事,自是事事都要上心的。”
班楚心低低一笑,从椅上起身,微微转首面向莫心,垂于脚边的罗群经这番动作一带,便轻轻晃摆了起来。
她盯着低首的莫心,轻声道:“那便麻烦你了。”
莫心垂目笑道:“三小姐哪里的话。”
实来心底却在冷笑,还以为这个三小姐是个什么角色,料也是个软柿子,用娘娘一压便退步了,半分脾气不敢有。别以为我不知道白苓那个贱丫头是你的眼线,到了我那里,哪还有她的命回来,到时候,看还有谁能帮你!
正午的阳光不及晨上和柔,照在身上,只觉灼热。云层破开,杲杲日光直射下来,炯碎一地细尘,舒淌成了漫长的纤绝尘陌。
位于班府最深处的韶年苑是班家老夫人所居的宅院,由老夫人不喜繁丽,所以整间院子也是规整朴素的很,连株艳丽的植物也很难见到。
有杂婢经过,抱着浣衣的木盆,三三两两行在一起,小声交耳的望向班楚心的方向。
班楚心恍若未闻,立于老夫人歇房门前,盯着面前双纹绣花垂帘,等着进去捎话的林妈妈出来。
这一等,便是一个晌午。
给老夫人行晨礼是班府一早就立下的规矩,不论长序,就连当家之主班冠文也要日日来此行礼问安,以显孝礼。可请不请安是众人的本分,见不见却是老夫人她老人家自己的事了。
也有深得老夫人喜爱如班楚嫣,早就废了这礼,不用日日来此,更有不得老夫人欢喜,来请安也闭帘不见的。
可见,这不得喜的,便是班楚心了。
老夫人不得见自己这事,班楚心上一世也是十分清楚的,只因自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