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阑再度睁眸,不敢看向铜镜中的自己,但宫宸域却十分自信地将朱粉,青黛收回妆奁中,将她的头颅轻轻拧向妆镜前。
“皇后可还满意?”帝王的声线中终是夹杂了一丝笑意,似乎很是期待顾影阑的肯定。
她暗中咬牙,觉得自己这张脸,再如何被人糟蹋,亦是丑不到哪儿去的!
顾大小姐终于找回了勇气,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她怔住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帝王虽粗莽,却极擅丹青,而她的这张脸,正是被他当成了最上等的画纸。
原本苍白的两颊,被他细细敷红,但红得不俗,不是时下流兴的胭脂色,而淡而薄的绯色,如春日里桃瓣不胜雨露的娇红。
但忧其过艳,帝王又用青黛猫眉,将她的眉尾拉长,显露出端凝大气之风,压住了脸颊的艳色。
最绝的一笔,还是那眼尾以朱笔勾勒出的那瓣桃红,红得似血,妖娆如厮,竟叫她一时也痴了。
“如何,皇后?”帝王凑近她颈间,刀削般深邃的侧颜亦映如镜中,从远处望去,两人好似耳鬓厮磨,低低私语。
“你知道吗,在朕的梦中,你便是这般模样。”
“陛下画技精妙,不过,陛下还落下了最后一步。”她眼波如水,微微勾起,取出妆奁中最深红的口脂,指尖轻沾,在唇上抹开,双唇轻抿,笑了。
帝王一怔,大笑。“还不快将皇后的翟衣,凤冠取来!”
宫婢应声入内,捧着一套礼服,内黑外朱,襟口绣着大片朱槿。
顾影阑抚上了华美的锦缎,兀得自嘲一笑,这大概就是她此次参宴的“战袍”吧。
这个世道,女人就像是这一袭华袍,成为男人的附庸之物,供人赏玩。
在男人看来,宝珠华服相赠,锦衣玉食奉养,便占尽了“宠”、“爱”二字。
可她只觉得冰冷。
更可悲的是,如今的她,还拒绝不了。
“怎么?皇后可是不喜欢这件礼服?”宫宸域虽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也并未理解,毕竟,男人同女人的思维,确实存在一定的差异。
“不,臣妾只是……”厌倦了而已。
最后半句话,她并未说出口,见鬓发礼冠皆被挽好,垂下长睫轻笑一声,状似十分自然的将冰凉的小手,搭上帝王宽厚温热的大掌。
两相交叠,竟意外的和谐。
“陛下,走吧。”
走向属于我们的,战场。
“陛下驾到——”唱礼的太监竟意外的卡壳了一瞬,“皇……皇后娘娘驾到,跪——”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臣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远远望去,两道身影相携而来,玄红二色,逶迤铺展,宕开盛世最华娆而庄重的一笔,又凝成了史家春秋笔下绯色的风月篇章。
严格来说,这是群臣第一次近距离地面见,这位颇显神秘的皇后娘娘。
然后,竟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喟叹。
无怪乎,帝王当日执意要娶顾氏女,这般颜色,竟是……有祸国之兆啊!
她一出现,世人终于明白了那行小诗——
“你是人间姝色华,
亦是春江水洇落花,
晕染一纸墨画,
惊艳了,
谁的半世浮华?”
虽然这等风花雪月的酸词滥调不知几何,世人早已烦腻,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竟是再恰当不过了。
“不,这……这不可能!”洛汐音成竹于胸的笃定之色终于被击溃,她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流露出,仓皇的,不可置信的惊恐之状。
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女子?
“汐音公主,你要不还是先坐下吧。”曲长歌小声建议道。虽然她确定很讨厌洛汐音的了,但见她一贯自负的美貌,被顾影阑的出现给打击成了这般模样,心中一半快感的同时,又有一半,有些同情。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已经有周郎这般风骨昭质的人物了,可偏偏,上天又让孔明出现在他的面前。
此后,饱尝着处处略逊一筹的辛酸与不甘。
是的,顾影阑同洛汐音同框之时,曲长歌的脑海中,便浮现了她幼时所读的演义,伴随而来的,是内心深处的一声唏嘘。
“不用你来假惺惺!”洛汐音没想到,她喝斥曲长歌的这句话,会是以那样的,几乎贯穿于整个席间的声音。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来,洛汐音错了错牙,一贯能说会道的嘴竟是哑了声。
而且,此时,帝后已经一路前行到了大齐使臣的席位附近。
这就尴尬了。
“嗤——,公主在席间如此喧哗,可是,对我大梁有何意见?”君祁良将贪婪的眸光从顾影阑身上收回,转向了洛汐音,一声嗤笑,透着三分乖戾。
“汐音方才只是教训不听话的婢女罢了,让世子爷见笑了。”洛汐音强扯出一抹笑意,试图掩饰方才异样的神色。
“不是婢女。”谁料第一个反驳她的居然时,坐于大齐使臣席上第一位的,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洛卿宁。
“她不是婢女。”洛卿宁将尚未反应过来情况的曲长歌往后拉了拉,对上洛汐音骤然冰冷的眸光,竟是丝毫不惧,寸步不让。
等等,这熟悉的声音是——顾影阑脚下的步伐微微一顿,竟不由自主的捏紧了交叠于帝王之上的手。
此时,他与她离帝王所在的席位仅有三步之距。
“怎么了?”帝王侧耳,低声问询,目光中是浓郁的,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