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阑窝在帝王怀中,一夜无梦,沉眠至天明。她很少有睡得这般畅快的时候了,往日身体孤寒,无论四季,她总会因彻骨的寒凉,而半夜惊醒。
随即而来的,便是深入骨髓般的痛意,令她再无休眠可能,所以白日的她,便常常给人以一种慵懒之态,旁人只觉fēng_liú,可谁又知,她是真的困倦。
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爷爷说得不错,他是她的药,最好的药。
顾影阑侧身,注视着身旁帝王深邃的眉骨,她骤然发现,帝王的眼睫,根根分明,竟比她的还要纤长一些。
她轻轻触了一下他的眼睫,掌心泛起一瞬细密的麻意,痒痒的。
顾影阑似是因此起了兴致,她原本在他眼睫上作乱的小手,又偷偷移到了帝王挺直的鼻间,他的鼻骨偏上处略有一丝凸起,但这丝毫不妨碍整体的流畅之感。
今儿是旬假,男人无需上朝,他便睡得比往日沉了些,静谧的寝殿中,无一人敢靠近半分,生怕打扰了帝后之间,难得的温情。
她的指尖正要点上帝王的鼻峰,却被一只粗砺的大手紧密握住,麦黑与瓷白交映,既矛盾又和谐。
“乖,别闹,陪朕再睡会儿……”他声音哑的紧,似是压抑着晨起汹涌的欲念,只是克制的,在她的指尖,落下一吻。
“皇上……”顾影阑的腰际处,又被他的另一只手环抱着,挣脱不得,如果把帝王唤醒,算了……她轻轻挪动了身体,在他怀里寻了个还算舒适的体位,亦躺了回去。
顾影阑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却没想到,伴着初夏的一场沉闷的大雨,感受着身旁的温热,她与天光共眠入梦。
这时,听见身边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帝王睁开了一双幽邃如黑染的凤眸,嘴角缓缓勾起了极为隐秘的弧度。
温水煮青蛙,开始了。
他要让她,因为身体产生的习惯性依赖,而彻底离不开她,想和离,做梦!
顾影阑再度清醒过来,已是傍晚了,因为她看见了窗边渐淡的霞光,雨停了,想必御花园的莲池之上,定有虹光之景。
她环顾四周,却发现内殿竟无一人存在。
皇上呢,已经离开了吗?她随手披了件外衫,欲离开空寂的内殿。
却听见外殿隐隐传来的争执之声。
顾影阑侧耳倾听——
“皇兄,皇祖母古稀之寿将至,宜大办。”
“国库连续数年赤字,你让朕如何……昭昭,莫要为难于朕。”
咦?这是昭王与皇上的声音,他们在争执什么?
皇祖母……顾影阑轻念这三个字,便想起了,自她嫁入皇室,却从未得见的,象征着大梁最不可逾越的皇权的最高山峦的——太皇太后。
她总是能听见身边的人,说起这位历三朝不倒的传奇女人,却一直未曾见过。
因为这位尊贵的太皇太后,在栖霞寺一待,便是三四年光景,说是为已逝的先帝、太祖祈福。
她看似彻底远离了太梁的朝堂与后宫,但她留下的阴影一直笼罩于整个大梁之上,从未散去。
谁也无法想象,这个已入迟暮之年的女人手里,究竟掌握了多少底牌,而一旦亮出,又会给大梁摇摇欲坠的皇权带来多大的震荡。
毕竟,谁都知道,除了太皇太后这一身份,她还是安国公的嫡亲姐姐。
世家,皇权,如此微妙的平衡经不起任何重物的挤压了。
所以,太皇太后是要回京了吗?
顾影阑抛下心中万千思绪,再度聆听两人对话。
“皇兄,孝之一字,大过天!若此寿不办,被有人之心引导——”‘剩下的话昭王并未说完,但所有人知道——帝王德不配位,世家就完全有借口有能力将其推翻,换一个更顺应世家利益的帝王。
比如,昭王。
“所以,皇兄……陛下不仅要替太皇太后办好这个古稀之庆,最好,亲临栖霞寺,迎太皇太后回京!”昭王没有再唤什么皇兄、皇祖母之类的称呼,而是,真正的站在一个臣子的立场上,去规劝帝王。
昭王,当真是赤子心肠,无心皇位么?不知为何,顾影阑心中还是藏着一丝古怪之感。
她的直觉告诉她,昭王的背后,一定还藏着一个巨大的隐秘。
太皇太后、大长公主、昭王、君祁良……糟了,帝王的处境,不妙了!
他拒绝迎太皇太后回宫,结局将会是,皇位不保。
他亲自迎太皇太后回宫,结局仍会是,皇位不保。
这两条路,都会成为死路。
帝王要如何做,方能绝处逢生呢?
“昭昭啊……有一条消息,你还不知吧?”帝王深邃的眸光越过他,远眺西边,落霞满天,正是难得的好风景。
“西边的七小国,结盟了,而促成这一切的,是前秦余孽。大梁水患,大夏嫡储之争,大齐之帝病重,都是前秦余孽在暗中推动,昭昭莫不是,完全没有觉察到吧?”
“皇兄成长的很快,昭叹服,但对于此事,昭还是略知一二的。”昭王笑得依旧从容温和,即便帝王的话题一下子从太皇太后扯到前秦余孽身上,他似乎,就已经猜到了帝王接下来的所有心思。
“哦,那昭昭可知道,前秦余孽都有何人?”
“这个不难,慕氏、卢氏、秦氏皆是前秦便已居高位的世家大族,他们的后代,自然可以算在其中,还有江湖上的魔宫、神医谷,天机阁。但还差了一个最关键的连接点,昭尚未全然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