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不恨。”司马赋及离开门框站直了身,双手合十对着地上的元池一拜:“纵是当年他不惊动假元池,那一百二十人也回不去了。我只是太久没说过谢,忘记了如何开口。”
“没关系,我已经替你谢过了。何况谢这等事,不一定非要说出口。”
月玦抬手请拍了拍司马赋及的肩膀:“如今尚安寺一百五十九名僧人的尸骨掩埋于破败的北院中,此乃元池长老之憾。一百二十位将士埋尸竹林,应该也是你父亲的遗憾。”
“我知道该怎么做。”司马赋及敛目看着月玦良久,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是有一些,只是不知道要从何处说。我只想提醒你一点,这次皇后与公主出宫之事全权由你负责,若出了什么意外之事你难逃其咎。七年前已死了太多人,我不想你重蹈覆辙。”
“你知道了?”司马赋及喉结微动,瞥目看向他处:“你能知道什么。”
“大体猜到了一些,无妄大师与你的渊源应是不浅。”
闻言,司马赋及重又看向他:“是又如何?你是觉得他会对皇后还是公主不利?”凝着眼前人清寒的目,司马赋及顿了顿:“如果我们真要对她们动手,你可会拦我?”
“会。”月玦同样望着眼前人冰冷如浮着碎冰的眼,毫不迟疑地答道:“如果我拦着你,你可还会对她们动手?”
“会。”凉寒的话出口一样的斩钉截铁,“玦,这件事本不关你,你也无需掺和其中。你已帮了她们太多,再如此下去,我会考虑送你回东景或是凉城。”
“是我留在西风束缚了你的手脚?”月玦微微敛下眼,声色轻缓:“赋及,无辜之人死的还不够多吗?”
“你是说在她们无辜吗?”司马赋及忍不住冷笑,“如果她们无辜,那你的意思是说萧家,谢家,司马家,梁家裴家以及西南楚家之人就该死是吗?玦——”司马赋及凝着眼前人,到喉咙的下文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秦氏与代家残暴不仁,奉行斩草除根之道屠戮无辜,此乃天地不容之事。可皇后与公主的手上却不曾沾染鲜血,你若对她们下手,与秦昊和代衡德qín_shòu暴行又有什么区别?”
月玦看着司马赋及,知道这样的话他完全听不进去。这不怪他,他也不会强行要求他不去报三世六姓之仇,毕竟他自己都做不到,又有何脸面要求他人做到。
二人沉寂良久——
“我若将东景谋给你,你可会放弃报仇复国?”
司马赋及剑眉紧蹙兀然看向眼前之人,未几他双手紧扣在月玦肩上,不敢置信地低沉道:“你是在说什么疯话?”双手晃动摇了摇他的肩,似是要将身前不清醒的人晃醒:“你听好了,我对你的东景没兴趣,对复国对皇位也没兴趣,我只要他们血债血偿。”
司马赋及兀然撤了双手,月玦一个身形不稳朝后倾去,司马反应过来去抓他,却见他身肩已倾靠在墙壁上,修长的腿肢半屈半直着,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有些倾颓。
“只要报仇吗?”月玦淡淡苦笑,“曾经我一心所想也是报仇雪恨,可后来我发现,这世间原有比报仇更值得我去做的事。人只有到临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最想做的事是什么。我想不管不顾,只为我自己活一回。”
“这些话,你可敢在杨昭,在月瑾,在忠于你的那些老臣面前说?”
“我当然不敢,我只敢在你面前说。你虽愿我重掌东景,但却从不会如他人般逼迫我,你自小便待我甚好,尽管你一开始是别有用心。”
司马赋及凝着眼前倾靠在墙上的人,缓缓靠近,如一开始他处处接近他一般,寸寸缕缕。
当年他前往东景进入穷乐寺,为的并不是拜入三渡大师门下,只是为了接近东景的神机太子。他想复国,只凭手下残部又如何成事?
“你说的没错,我待你好,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你。你的糖炒栗子,是我故意吃的。”
低沉的声音近在眼前,月玦抬眸看了司马赋及一眼轻轻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你这吸引我注意的手段有些拙劣,但这并不妨碍你依旧得逞。”
自司马赋及将手中紧握的几颗板栗还给他后,尽管那几颗栗子被他扔了,生性冷漠的司马赋及唯独对他处处忍让,除了在武功较量上。
犹记那时他因诵背《三略六韬》出了处错,要当夜罚抄百遍,司马赋及竟替他抄了五十遍。可第二日师父发现字迹不同之时,连带着他与自己又各抄二百遍。
再之后司马赋及便苦心研摩他的笔迹,说下此他若再被罚抄之时他便可以他的字迹来写,如此师父便不会发现端倪。可惜的是,他再也没有出过错。
“可后来,我是真的将你当作朋友,亦从未利用过你。”
“我不痴不傻,真心假意还能分辨的出,不然你我又怎还会有今日?”
月玦重又站起身,压在肩上的几分颓废隐匿不见,挺直的脊骨是一往的清傲。
“赋及,虽然我体内的恨无绝有雪子耽给的药压制,但到底不能根除。我不知它何时发作,也不知我还有时日几何。人将死之时,最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亦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我不想看到你被仇恨蒙蔽双目莽撞行事,纵是我不拦你,你又真有把握能对皇后与公主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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