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白梨躲闪不及,捂着脑门怨念地看着他,“不是就不是嘛,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你怎么还动手呢!”
苏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方才你见到的掌柜是妖,可看出来了?”
“嗯??”白梨眼中的怨念顿时换成了好奇,“我还真没看出来,是什么妖?”
“六目蜘蛛,”苏越答道,“大隐隐于市,她也是在人间混迹多年的妖精,隐匿妖气的水准一流。”
白梨眨巴着眼睛,这会儿措辞小心了些:“听她方才的意思,你们曾经认识?”
“她是妖,我掌管妖狱,你说我怎么认识的她?”
白梨愕然,莫不是真有什么故事。
苏越解释道:“这儿离京川不远,先前常有人报牛羊失踪之事,后来竟说是失踪了个人,我估摸着是有妖作祟,便过来查看。”
那时苏越上任还不久,行事处处都得小心。
心中本就有了猜测,等到了这一片,苏越更确定有妖了。
因为无论是那些尸骨无存的牛羊也好,还是连个尸体都找不到的人也好,这一切行事,都太像是个隐匿在附近的妖做的。
只是附近的隐蔽之处找了一整圈,都不曾见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直到苏越见到了那个哭哭啼啼的亡者家属。
“我当时见到的便是六娘,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妖了。”苏越轻笑一声,“胆子真是不小,知道我是谁,还敢来见我。”
苏越看出了六娘是妖,但依旧给她留了一丝余地。
等遣开了众人,苏越才与六娘摊了牌。
六娘惊诧于苏越的见微知著,但也无力再逃。
苏越也直说,要她坦白说来,再决定是否放她一条生路。
六娘无法,只得从头道来。
六娘原是一只寄宿在客栈之中的六目蜘蛛,已然上了年纪,也修成了妖。
那些牛羊确实都是她杀的,因为修炼之时饿得慌,那点飞爬小虫根本不够她补身。
在动手杀了客栈掌柜之前,六娘也不曾杀过人。
这点苏越是信的,也正是因为这几年来断断续续一直报的是牛羊失踪,所以官府才不曾重视。
若是六娘真的只靠杀人修炼,早就暴露了。
既然从来没有杀过人,这会儿又为什么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杀人呢?
六娘叹了口气,将那夜之事一五一十告知了苏越。
这客栈原是一对夫妇开的,丈夫叫贾三彪,妻子平日唤作六娘。
贾三彪人如其名,外貌也是壮实凶狠,脾气不佳,平日私下动辄对六娘打骂。
六娘为人柔善,觉得女子三从四德夫为天,又觉得丈夫打自己多半是自己有错,故而常是忍气吞声。
这些蜘蛛都看在眼里。
不知何日起,贾三彪似是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开始渐渐夜不归宿。
六娘夜夜都是以泪洗面,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一日,贾三彪又是大晚上的才回来,这也罢了,偏偏还醉得厉害。
他一进了客栈,就开始大声吵骂。
六娘生怕贾三彪吵着客栈里休息的客人,便上前劝阻。
贾三彪一巴掌就打了过去,根本没把六娘放在眼里。
六娘低声下气苦苦哀求了半日,让他有什么去屋里说,贾三彪这才跟着六娘,跌跌撞撞进了屋。
进了屋子,六娘这才扭扭捏捏地说起,希望往后贾三彪别再打她了,因为大夫刚刚诊出,她已有了身孕。
贾三彪闻言,却是毫不在意一般地嗤笑。
言语之中尽是鄙夷,大意是说她的身孕又如何,生出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贾三彪喝多了酒,说话亦是前言不搭后语,但六娘却是听了个明白,心也凉了个透。
因为贾三彪言语之间,说的是他那个外室,早就已经有了身孕,而且大夫说十有**是个男孩儿。
贾三彪这颗心,也早就已经不在这儿了。
客栈?不过是他用来养外室的钱袋子罢了。
等外室的儿子一生下来,那个外室他就会扶成平妻,往后与六娘平起平坐。
休妻不易,但也不是不行。
等过两年找个由头把六娘休了就是。
六娘听得嘴唇发颤,手脚冰凉。
贾三彪却是说着说着,就头一歪睡了过去。
六娘看着眼前之人,是曾经三媒六聘将自己抬过门的男人,也是如今冷心无情,对自己视若猪狗的男人。
六娘几次举起手边的剪子,可那手颤得厉害,始终不敢扎下去解恨。
六娘懦弱,想的是自己若没了贾三彪,往后便是个寡妇,又如何立足。
这来来回回的犹豫,六娘又是哭了好几场,最终不曾下了手。
只是初怀有孕,被贾三彪打了一顿,大受打击,后半夜六娘的肚子一疼,竟是要流产了。
贾三彪睡得死沉,不曾注意六娘的动静。
六娘疼得死去活来,却不敢吵醒贾三彪,怕吵醒他好睡,一个不高兴又对自己动手,到时孩子便真保不住了。
她只得想着不若自己咬牙朝着外头爬去,找人救命。
六娘命苦,黑灯瞎火,又行动不易,在床边一滑,登时摔了出去,后脑磕到床板,咚地一声,便晕了过去。
就这个声响,都不曾吵醒贾三彪,他砸吧着嘴翻了个身,继续打起了呼噜。
蜘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也实在是看不下去。
六娘一口气吐出,魂魄渐渐散去,已经无力回天。
那些飘在空中的散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