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万人的窟窿不是说填就能填的。
洛河几乎全民皆兵,壮丁都在军营里了。倒得倒,没倒的,也随时准备着倒下。上下级交接如同交代后事一般。
她要上哪儿请援兵来?
张雀一愣一愣地,望着人疾步走远,忙随传讯士兵去大营前按人头登记。
这些从谷悍各处集结而成的伏魔军,虽然人少,但黑压压的一片挤在在营前造出的气势,实在是非常鼓舞人心的。
张雀按他们在军中本身的职位划分,分别归去了八营之中,伏魔军职责清晰,连伙夫长也能补充到位。
他原地抓了几个刚换下岗的哨兵,搬了六七把桌椅,一字排开,给这些同胞志士们一一记录在案。
不仅要记下人名,军中职务品阶,还要记下家中地址,有哪些人口,万一不幸捐躯,也好有地方寄去吊唁和帛金。
后边有几个还在打趣,说咱们伏魔军这次是真的要来伏魔啦。
另一人就说,这次不乌龙了,当真保家卫国,做大事了。
还有人说,公塾就差油釉了,等瘟疫过去,城里的娃娃们都能读书识字,将来考个功名,光宗耀祖,报效朝廷。
他们说起这些闲话的时候,与有荣焉。
也有人心思沉重,上来就把贴身物件一并上交,只求将来能给家人留个念想。或是给自己留个衣冠冢。
可能他们的城镇,村落曾经遭逢瘟疫。经历过恐惧和无助的人,勇敢起来,更为视死如归。
马车里,姜玲珑掀了车帘给薛安指路。
这条路她曾和禾悠然日日同去,熟悉得很。路上空旷,四野无人,四匹马牟足了劲,只花了一刻多,便在目的地前停下。
薛安抬头,涸渊寺三个大字匾额高悬于顶。
他思忖,这便是洛河的迦叶寺了。
心里咯噔一下。
这一天一夜一来,韶华郡主已经让他数次瞠目,所说之言,所行之举,桩桩件件都出人意料。
他本以为自己应该已经习惯了这女子造出的风浪——哪里知道她竟还打起大狱的算盘!
他看着她下车,任司晃跟在她身后,眼中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大营缺人。
城中缺人。
人还能在哪儿?
洛河大牢里啊!
谁家大牢里没有一帮子糙老爷们,虎背汉子!?
可这乌泱泱的人,谁敢放?谁敢用?放虎归山,你怎知他不会去报复仇家,或是趁机遁逃?难道要一队一队,一排一排戴着镣铐?又不是做苦力,城中所缺皆需机动,带着镣铐如何随机应变?
他看着她被典狱长迎着,前呼后拥,入了涸渊寺的大门。
她身前,除了站着个穿典狱官服的人,还有七八个牢头。
只见典狱长侧耳俯身,听她说了什么,面色一惊。随即挥手,从里面又跑出了十来个人,也是牢头模样,在近前候旨。
风浪便又钻入薛安耳里。
“除刑案犯外,都带去校场。”
这个洛河城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会好的了。
薛安怕一会儿暴动,事先将司晃抱上。
涸渊寺门面不大,院落却很深。打头是审理案件的涸渊堂,再往里便是校场,大牢在穿过校场的最里头。
普通校场是给狱卒捕快闲时练手的地方,但涸渊寺的校场,又大又深,显然光给这些人操练有些浪费。
平日应该还有别的用处。
薛安跟着进去,站在操演台的一角。姜玲珑刚在台中站定,四面八方便陆陆续续传来脚步声,囚犯们被押解过来。
“诶你看,上头是不是站了个柴火姑娘?”
“哪有姑娘家会来我们这种地……诶,不对,还真是!”
“真什么真!是洛河娘娘!”
“是娘娘!”
“啥娘娘,眼瞎了吧,就这劈柴一样的身板。”
前边认出她,呼着洛河娘娘的重犯们,都是当时免去死罪的死囚。牢里囚犯也分三六九等,那些重犯们平日里连狱卒都要谨慎着他们一些,此刻听着有人不识抬举,吹胡子瞪眼地别过去,对方立马打了自己一嘴巴。
“程爷,是小的眼瞎,瞎得很!”那小犯也不管台上是什么人,指着就一顿乱夸,“这不就是洛河娘娘嘛!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好家伙,瞎了你的狗眼,没见娘娘瘦了大好几圈么!脸上都没个一两肉,拿什么沉鱼,鱼都不吃。
他刚要发火,边上兄弟拉了他一把,“和他一般见识些啥,那小子没福份,连娘娘的面都没见过。”
“娘娘在,咱们小声点。”
那人听了觉得有理,眼见着要走到台脚下,韶华郡主跟前,转头朝着后边一嚷,“后边的都小声一点,莫吵着郡主殿下!”
糙老爷们私下里喊得更过分,还叫她仙子娘娘,可是见了真人吧,又不太好意思当着人面这样喊她了。
他这一嗓子,后面果然噤声。
“程候理。”薛安见到姜玲珑站去台沿蹲下,取下斗篷的帽子,双臂抱膝朝那汉子招呼,“好久不见啊,嗓门还那么大。”
刚才还挺横的汉子立马饶头,竟有些羞赧地笑了笑,旋即又冲她抱拳,“候理见过城主殿下!”
牢房待得久了,总会染上些颓气或痞气。可他抱拳行礼的姿势,却是严正的军礼。
薛安这才反应过来。洛河皆兵,这牢里的囚犯,不就是削了军籍的士兵吗!
按士兵列阵的规模,他估算了一下眼前这人挤人的密度,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