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小石头睡床,我睡地,你……睡外面。”盯着砖房里仅有的一张破木床,一台破电视,一个破灶头,几把破椅子,小野和顾岛约法三章。
“凭什么啊?”
“你皮厚啊。”
什么人啊,恩将仇报。顾岛转而可怜兮兮地求助小石头:“小石头,你快和姐姐说,哥哥应该睡地上,保护你们。”
小石头嘟着嘴,转了一圈眼珠:“你不是应该在外面,才能保护我们吗?”
小野捂着肚子大笑,差点憋出内伤。
顾岛自讨没趣,把灶台翻了个底朝天:“你们家连一颗米都没有吗?”
小石头摇头。本来他今天在火车站拿到爸爸的钱后,的确去买了些吃的,可刚才被那群坏哥哥一追,东西全洒路上了。
顾岛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眯着眼看小石头:“走,觅食去。”
小石头躲进小野的影子里:“我不走。”
“过来!”顾岛大喝一声,“去做男人该干的事。”然后就一把捞起小石头的腰,架走了。
两人走远后,小野挑了个门前的石阶,坐下。初春的风,料峭中透出复苏的萌动。
她看着空荡荡的无名指出神。
交出戒指的一瞬间,小野的心也空了,因为她终于明白,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爱过陆天纯——甚至连给出戒指的那一刻,她依然是理智的。
十几年来,维持这段关系的,起初是因为长辈、朋友口中的“合适”,然后是对陆天纯百般付出的感激,最后,是害怕失去所有这一切的恐惧不安。
她不怕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照样可以过得很好,但孑然一身的女子,终究是个笑话。
“有对象了吗?”
“没有。”
“哦。”
一分钟沉默后,必定是杀人不见血的台词——“肯定是要求太高啦”,然后是一个用力过猛以至于很难看的大笑脸,和笑脸背后藏不住的对于单身女性的同情。
说到底,她怕的,不是失去陆天纯,而是失去他之后,她必须来者不拒虚心接受的居高临下的关怀。
陆天纯带给她的,除了爱情,还有她早已习惯的骄傲和笃定。
小野第一次发现,那个躲在懂事明理、善解人意盔甲下的自己,原来是个懦夫、骗子。
恍惚中,一个稚嫩的声音对着她脑门冲过来:“哥哥是超人!比黄家驹还帅!”
小野吓了一跳,用力一抬头,一大一小,正黑不溜秋地咧嘴傻笑。不到半小时功夫,两人竟已背回好几大筐野菜,还顺手逮了只野鸡。
小野先是一惊,哟呵,真改口叫哥哥了。
再是一乍,哪个年代穿越来的小屁孩,竟拿黄家驹做帅哥参照物。
可还没等小野开口,小石头就兴冲冲嚷道:“姐姐,姐姐,我做了首诗,你听听。”他说着,一边利索地打井,一边颇有架势地摇头晃脑起来。
“哥哥姐姐手牵手,开开心心田间走,偶遇石头被人揍,一掌击退五条狗,姐姐漂亮又温柔,一看哥哥就害羞。”
小野怒目圆睁,死死盯着这个小鬼头,几次要纠正,却几次被顾岛打断。
“干活。”顾岛一边下令,一边麻利地把木炭敲成长条状,叠成方形,准备烧火。
“你管管你弟弟,要长成你这样就废了。”
“长成我这样,和不和你口味?”
小野赶紧躲开撩人的目光。
却在尘灰飘扬的微光里,恍若看见七年前那个张扬耀眼的侧影。
当时她费尽心思,在学校附近找了家号称全加州最好吃的烤串店,结果某人竟不知好歹地说,这太差劲了,下回让你尝尝我做的。
思忱着,小野暗自低眉一笑,好,今天就尝尝你做的,吹出来的牛皮,别想再收回去。
“傻笑什么呢。”一张英俊的鬼脸突然贴到她跟前,随即飘来一阵暧昧的气息,“你也太没出息了吧,吃个饭激动成这样。”
天边,日头已经彻底沉了下去。
炊烟燃起,袅袅升腾。
在小石头动口不动手的高压指挥下,小野一阵手忙脚乱后终于摆出一桌菊花脑蛋汤、香干马兰头、蒜炒豌豆尖、酒香金花菜。
她刚想拿出手机拍下杰作,却被小骗子一句话打回冷宫。
“姐姐,你们家是不是都是哥哥做饭的啊?”
小野先是情不自禁瞄了眼顾岛,其实她刚才也惊讶地发现,这家伙竟然能一只手切出整齐细碎的马兰头,一只手同时画圈,捣碎大蒜和辣椒,华丽丽一个餐饮界的周伯通。
可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已被小鬼头的神逻辑带入坑中,于是立马压制这种少儿不宜的念头:“姐姐和哥哥不住在一起的哦。”
却即刻被小石头无辜地反问:“你们总是偷看对方,为什么不住一起啊。”
“小石头!”两个凌冽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小鬼头人生中第一次明白什么叫腹背受敌,只能乖乖摆起碗筷。
寒意渐起,可三个人围着火炉,倒并不冷,没大没小热热闹闹地聊着。
“那些坏人为什么追你?”
“他们看到爸爸在火车站边大口喝着蛋汤,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你一个人住这里?”
“嗯。”
“害怕吗?”
“不怕,我会爬树!我可以在树上待好几天,他们耗不过我。”
想到下午的惊悚一幕,小野不禁皱起眉头,顾岛却在一边瞎起哄:“那些都是笨蛋,不知道树上看到的风景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