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志平还记得自己有工作,他不想再这么睡下去,叔叔推说自己生病和工厂请了假,但这不是无期限的,他也需要去挣钱贴补家用,他更需要做一些事情让自己暂时忘却烦恼。
第六天的早上他魂不守舍地回到厂里,就看到周围的人,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地聚在一起嘀嘀咕咕,时不时的,还有人抬起头来看看他,接着就露出了惊讶、鄙夷或是厌恶的神情。
而当他回看过去,那些人又扭头回避着他的眼神,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他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但他不愿意相信,人不都是善良的吗?怎么可能轻易就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呢?他尝试着和几个以往熟识、关系还不错的同事打招呼,而那些人却顾左右而言它,表情极不自然地打着“哈哈”,然后就像躲瘟疫般得远远地躲开了。
而范志平的心却凉了下来,回到车间自己的工位上,他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的态度会有如此之大的转变,原来大家还一团和气,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怎么没过几天就会变成陌路人,甚至是敌人。
过了一会儿,车间干事通知他去厂长办公室,范志平慢吞吞地挪动着步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了厂长办公室。
厂长原来是他妻子的叔叔,之前对他还是相当看重的,说话也很是和气,只是现在他和妻子离了婚,自然也不再和厂长有任何亲近的关系了,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厂长并没有像以往面带笑容地和他讲话,这个结果他已经预料到了。
不过,厂长还是让他坐到了桌前的椅子上,态度明显带着些冷淡地说:“小范啊,你叔叔已经把情况都给你说了吧?我知道这其实并不是你的错,你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厂里一直都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取得更好、更大的成绩,但是这件事对你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同志们也都看着哪!要是厂里对这件事情没有一个态度,同志们也会有意见的,这个你能明白吧!”
范志平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但他仍不死心,他对人性仍抱有一丝希望,他急忙出言解释,声音急促而又无力,“厂长,这件事不是你们想得那样,我问过我叔,他说我爸事前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而且真正的杀人凶手另有其人,我爸他们只是打伤了那个人,人并没有死,而是后来被别人给杀了,我爸是被人陷害的!”
厂长眼里却迸出火来,“你敢保证你叔叔没说谎吗?你叔叔那些年也是混在帮会里的,他有没有做过坏事你知道吗?他那些事情,组织还在查证之中,他说的话能信吗?”范志平一时间也无言以对了,但叔叔把他养大,胜似亲生父亲,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叔叔会骗他。
“叔叔不会骗我的,他不会骗我的!”范志平现在的反驳显得那样无力,厂长缓和了语气,“为了照顾同志们的情绪,维护工厂的安定团结,厂里决定调整一下你的工作岗位,调你去压力泵房工作,那里的岗位也很重要,你要正确认识,努力工作,以实际行动来取得同志们对你的信任,你明白吗?”
范志平的拳头握得吱吱响,他没想到厂长会这么做,即便是父亲有些什么事情,那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刚出生父母就去世了,况且从小到大,他一直都表现得很好啊,老师、同学包括现在的同事对他都很认可啊,难道就因为父辈可能做过的一些事,就要受到牵连吗?他觉得之前自己做人、识人的理念正在崩塌,冷酷的现实也正在给他上一堂人性的大课。
厂长也不容他有什么意见,当天他就被带到了泵房,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关牢房,只是可以定时回家睡觉,在泵房时他是不能随便出入的,吃饭需要自己在家里做好了带来,而生理问题,在泵房里就有一个简易的厕所。
在这泵房里工作的还有一个人,他们两人轮流上班,范志平也只是到泵房上班的第一天见过这人一面,那人上白班,他上夜班,而他上班时工厂的其他人都已经下班了,他下班时其他人还没来呢,就此他与工厂里的其他人便隔绝了,反正旁的人是不可能在正常的情况下见到他的,渐渐地人们开始忘记这里有一个叫范志平的人。
在此期间,他也曾经向厂里提出过要去上海调查情况的要求,但工厂没有同意,他这么一个可能危害社会的危险分子一定是要严加看管的,怎么可能任其四处乱跑。
而他的叔叔也经历着同样的遭遇,当然不可能不让出门,要不然没有生活来源还得要别人来养,只是不允许走出三条街道,摆摊也只能在这里面,经常有一些街道和区里的人在不远处盯着他叔叔。
他和叔叔曾经商量过想悄悄地离开,可是没有介绍信就无法住店,就很容易被抓到,没有钱和票证就没有粮食,就得饿死,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走不远。
就这样六年过去了,范志平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他已经很少说话了,晚上在泵房也没什么工作,基本都在睡觉,即便是早上回到家里,如果叔叔不回来,他也不会起来做饭,基本也就是睡觉。
不过,这样无聊而又无奈的生活很快就被打破了,一天晚上正当他在泵房睡觉的时候,一伙人突然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扔在地上,几个年轻人也不管他有没有穿衣服直接就用绳子把他给捆上了。
他光着脚站在地上,身上只穿着背心和裤头,那时已经是初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