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雪。”
这大雪突如其来,接连三日而不绝,淮扬偏远地区的山路上,一支商队被这场意外的大雪拦住了去路。
这批人约莫有二十多个,都是头戴毡笠,布衣麻衫,罩着厚厚的灰白色袄子,在这冰天雪地中,一眼看上去反而不如身后的马车货物显眼。
“我们莫不是走错路了?”
领头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体格粗壮,双目有神,可面上却带着些不符合年纪的彷徨感。
此时人困马乏,他让队伍暂时在一片树林里落下脚,挡挡呼啸的寒风飞雪,略作修整,顺便也想解决一些疑惑。
“没错呢,杜头领。”
跟在杜头领身边的是一个面容和善,身体肥胖的男人,这种身材也没有拖慢他的脚步,跟着身强力壮的杜头领行进也不见有什么吃力之色。
他脸颊饱满,眼睛被肥肉挤着显得比较狭长,笑起来有些像是画里的弥勒佛:“我们之前也都是走这条路,是难走了些,不过近便很多也能赶赶路程。咱们这行不比别的,官道肯定是不能走,这是我们之前好不容易用命踩出来的路呢!”
“最好像你说的。”
杜头领看了一眼手下的人,或是倚着骡马,或是直接坐在雪地上拿着干粮啃食,都不相言语,也没了刚出行时的精神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烦躁:“苟老二,你要是带错了路,小心我剐了你这一身肥肉去熬油!”
“哎!”
即便被人恶语蔑称,苟老二依然是那么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借我几个狗胆,也不敢误了陈老爷和杜头领的大事。”
点头哈腰奉承了几句之后,苟老二指着林外的那条蜿蜒的小路说道:“这条路走到头上,有座破旧的古庙,是旧时候供养山神的地儿,前朝时好像也香火鼎盛过,终究还是破败了。我看现在头领和下边的大爷们都乏了,不如再多走几步,赶去庙里略作歇息。”
“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缘何把庙立在这里?”
听了杜头领的问题苟老二又道:“想是前朝山户打猎供奉所立,往日走过多次,既无人烟亦无贼寇,正好与我们驻马歇脚,岂不两便?”
杜头领暗自思忖了一下,觉得这话也有理,于是叫人唤起手下众人,拉着他们的货物一脚深一脚浅地继续踏雪前行。
或许是因为有了盼头,赶着去破庙休息,此时他手下的人倒没有再叫累。这次出行选择的人手本也都是身强体壮的,若不是在这山路里行走了太久,断不至于如此精神不济。
即便如此,他们要想在天黑之前赶到苟老二口中的那座破庙也不是难事,只不过即将到达的时候,却碰上了一点儿小意外。
“什么人!”
由于运送的货物见不得光,即使再累所有人也始终绷着一根弦,因此看到山路边的高石上出现了一个人,他们飞快地调整了阵型,拔出了腰间的刀,但没有人轻举妄动,都牢牢记着以保护货物为第一原则。
即使这个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又是孤身一人也一样。
说是年纪不大或许有些不恰当,这个青衣少年面容虽不知为何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但杜头领可以肯定他绝对不及弱冠。
“山阻道险,不如归去。”
及至开口,杜头领才发现这居然还是个少女,但他不仅没有轻视,反而心头愈加凛然。
忘记多少年之前,杜头领的父亲曾经教导过他,混迹江湖,要牢记最危险的四种人:老人、女人、幼儿、出家人。
眼前这人兼具其中两种,大雪天一身黛青薄衫,黑发如瀑,眼瞳中似有清泉流淌,遥与白雪相映。腰间挂着两柄薄刃,细看去居然是木制的,言语中听不到一丝颤抖,他这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都受不了的剧寒,对这少女来说仿佛不存在一般。
话虽如此,但杜头领不会因为不认识的人随便一句话就改变自己的行程,于是向少女抱拳道:“在下扬州杜皓,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仿佛看出了杜皓的决心,少女再未发一言,只又略看了一眼他们队伍后面的货物,也没见有什么动作就从山石上悄然消失。
“这头领,莫不是仙人?”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手下才有人期期艾艾地问道。
杜皓不知如何回答,于是看了一眼身旁的苟老二。
苟老二会意,摆了摆手对众人大声笑道:“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旁的不说,我老苟今日换一身袈裟,手提一根降魔杵,坐在那里岂不就是菩萨金刚一流?”
说着他还作了一个法印,不过这拈花指在苟老二作出来,怎么看怎么滑稽。
“哈哈哈,你这老狗!”
“即便身穿金装,你也更像猪而不像佛!”
众人被苟老二的笑话和动作给逗笑了,一时间感觉迎面而来的寒风都不再那么刺骨,大雪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杜皓也跟着笑了几声,见队伍的气氛起来,行动速度也可以再提一提,于是又催了一催,说务必要在天黑之前赶到那座破庙。
穿过山林,远远地已经能够看到破庙的影子,被荒雪覆盖到勉强能够看到起伏的石阶,骡马难行。
来到古庙门前,杜皓抬目四顾,遍地破砖烂瓦被压在白雪之下,除了他们这一行人马之外万籁俱寂,只余喇喇北风,不由得暗自点头。
想来苟老二所言非虚,这地方确实不像是有盗匪贼寇活动的样子,而且地方还不小,足够容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