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啥?”被问到名字,女售货员趴在柜台上,手托着下巴,一歪,眼睛斜上视,“俺不告诉你。”
“行,不告诉俺,俺也不能硬扒你的嘴是不,毕竟……”张本民不怀好意地笑道,“毕竟咱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嘛。”
“呵呵……”女售货员又笑了,“还真是个小鬼头咧。”
“好喽,时间紧呶,俺还得赶晌回家呢。”张本民跑到门口看看太阳,急急地回来,道:“姐,再帮俺拿几样东西呗。一个笸箩筐,一个顶针子,一个发箍,一个发卡,哦,两个发卡。”
“乱花钱,买恁多东西干啥?”
“有用,件件都有用的。”
“嗐,小孩子,真是的。”女售货员转身走了几节柜台,把东西备齐了,“两块多呢,你确定都要?”
“那还开玩笑?”张本民拿出十元的票子,朝柜台上一放。
“哟,卖了不少钱嘛。”
“以后会更多。”
“可以,蛮有志气的。”
“来!”张本民拿起一只发卡,点着脚尖、探着腰身、伸直了胳膊,尽量往女售货员面前送去,“姐,这个给你。”
“给俺?”女售货员很是意外。
“嗯。”张本民一点头,“第一次见姐的面,这算是点心意吧。”
“哎呀。”女售货员竟不好意思起来,“这行么,不好吧,嗯,不好,确实是不好。”说完,把发卡推了回来。
“嗐,不就是个小发卡嘛,又不是定情物,你看你,都恁大的人了,还紧张个啥。”
“嘿哟,整半天,俺还给你个小伢子教训了啊。”女售货员一把抓过发卡,“行,那姐就收下了。”
“这就对了嘛。”张本民笑笑,“快,找钱,俺还得赶回去呢。”
“你家哪儿的?”
“岭东大队。”
“哦,那还不近呢。”
“所以要抓紧呐。”
女售货员点点头,“找你八块钱吧。”
“这……”
“嘘,别嘀咕。”
“哦,好吧。”张本民收起那八块钱,对女售货员摆了摆手,“下次来公社,再找你玩啊。”
“玩?玩你个头啊,小屁伢子。”女售货员趴在柜台上,轻声道:“俺叫薛梅,你呢?”
“俺啊。”张本民贼贼地一笑,“俺还不告诉你哩!”
说完,撒腿就跑。
“嘿,你个狗屁孩儿,竟然把俺给耍了!”薛梅膀子一抱,颇有意味地点了点头,笑了。
跑到街上的张本民,头也不回地东行而去。
屏坝街太长,一口气跑不到头。到了公社文化站的时候,张本民停了下来,得喘口气儿。
文化站的院子有点儿味道,中间挖了水池,还搞了个小假山,假山背后是木质长廊,看上去还真是那么回事。张本民寻思着,要是能进去溜达一通应该不错,可瞅瞅看大门老头阴森的老眼,知道肯定没戏。
不能多歇,咋说中午前得赶回去。张本民拔脚要走,可瞥眼看到了院里的一间办公室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曾经的小学班主任代课老师王一玲,交了他两年数学和美术。
看到王一玲,许多往事涌上心头。
那会儿小学还在村里,虽然没有漂亮的教室和院墙,但那一排可以结出金黄色果实的高大绿荆棘,足以带来相当的快乐。还有办公室门旁那口挂在水泥杆架上几百斤重的铁铃铛,到了上下课时间,轮班的老师便会拉起铃坠子,上课是三声连响“当当当,当当当……”下课是两声连响,“当当,当当……”有时候值班敲铃的老师忘了点,下课拖了超过五分钟,校长便会气势汹汹到办公室大喊,孩子都憋到尿裤子了,还不赶快打下课铃!
那口铁铃铛,是个快乐的玩意,人人都想敲。张本民和高奋进、孙余粮没少敲过,他们几乎都是晚上行动,每人抱几块砖头,偷偷跑到铃铛底下摞起来,然后挨个爬到上面,猛拽铃坠子绳,敲得全村鸡犬不宁。后来校长发狠,说那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万一铃铛掉下来,几百斤的东西还不出人命?于是,围着水泥杆架周围便出现了一个大圆圈,校长说,不管什么时候,谁踏进这个圆圈,立马开除回家!
圆圈是不敢进去了,但张本民有的办法,他拣来一堆石子,站在圈外掷,铃铛依旧会响起。
再后来,学校就派老师值班。
王一玲就是值班人员之一,而且还当场抓住过他,不过她并没有把事情说出去。
张本民一直打心底里感激王一玲,因为王一玲对他特别好,打铃铛的事只是其中一次。还有很多次,王一玲在教室里捡到橡皮时,会悄悄放到他的文具盒里。有时班里同学一起在课间疯打疯闹,王一玲进了教室还都没回到座位上时,便会遭到集体惩罚,挨个被踢腚盘儿,轮到他的时候,王一玲便抓着他的膀子一拎,送到了已经被踢过的一边,然后接着踢下一个同学。
这么好的老师,张本民宁愿让王一玲交一辈子。可是令人遗憾的是,小学搬到西岭的新校园之后,她就被辞退了。
往事想得眼眶发热,再抬眼看时,王一玲已经推着辆洋车子快走出院门了。
张本民赶紧躲到电线杆后面,他不愿意此时与王一玲撞面,因为她很落寞,脸上有满满的忧伤。
“还不行?”门卫老头问了走到门口的王一玲一句。
王一玲苦笑了下,摇摇头,“不行呢。”
“唉,俺看啊,以后也别来了,没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