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大门在身后发出沉闷的关门声,玄尘看向眼前这个既熟悉又十分陌生的半神,心里涌出的不仅是对魔眼的惧怕,还有对白法的怜悯。
晶莹剔透的月魂心在穹顶上发出夺目的光芒。白法安静的站在月塔大殿中央,他穿着精致的白色长袍,手指交错的垂在身前,银发整齐顺滑的扎在后面,苍白的脸上那只魔眼像是从泥浆里伸出来的血色藤蔓一样盘踞在他的左眼眶里。
涅凡拉住了试图走上前的玄尘说。“有大导师设下的禁锢咒文。”他指着石地上围绕白法旋转的黑色咒文。
白法抬起头睁开了另一只正常的眼睛,那只魔眼始终在眼窝里来回转动的盯着他们。
“他是白法吗?”涅凡问。
“是的。”
“注意我们的时间不多,你试着跟他交流,他在这里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玄尘的恐惧感和内心的同情复杂的交织在一起。她问题时发出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孤零零的回荡在月塔大殿里。
“白法,你为什么会进入结界?”
“为什么要救我?”
“你的魔眼是怎么回事?”
“阿多摩耶曾经说过你是监守人里慈悲的半神,还记得那次读心术后我痛苦不堪,是你不顾违抗命令施法治疗的我,是你为我挡住了那把龙骨匕首。永生林里,是你在行刑者的刀下救了我的命。我想……谢谢你所做的一切……我知道你能听见,你听到我们进来才睁开了眼睛。”
白法面无表情的脸上,那只正常的眼睛一直在盯着玄尘。
“那天要不是你阻止了风暴雷,虽然他们说是你把他弄疯了,可能你都不记得我是谁……”
“我记得你,玄尘。”白法平静的说。
玄尘吃了一惊,在她确定这个声音真的来自白法,她忽然震惊到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那天我用读心术折磨他,是为了窥探他的脑子里到底藏着怎样的记忆。”
“可你不是说只有阿多摩耶会读心术吗?”
白法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我的法力大概连神王都不知道到底有多么强大,我把我的法力从身体里抽离出来封存在一个瓶子里。就连阿多摩耶也感觉不到法力的存在,她只会认为我跟大多数半神的法力一样虚弱。”
“为什么?”玄尘错愕的问。
“我需要那件重要的东西,我知道是你的朋友把他藏起来了。”白法将魔眼转向涅凡,然后是另一只好眼睛。“你去杀死魔罗的时候就得到了魔晶。”
涅凡抿着嘴,警惕的看着白法。
白法把脑袋轻微的歪向一边,然后他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更加狰狞的笑容。“慢慢等待死亡的滋味很痛苦吧?”他讽刺的问涅凡。
当玄尘疑惑的看向涅凡时,可怕的事情又发生了。就在涅凡与白法目光对峙的不久之后,他的眼睛再一次出现了混淆的黑色。
涅凡眨着眼睛想要让视线变得清晰些,但他无法阻止黑色的瞳孔扩散到整只眼睛。
涅凡摇摇晃晃的向后退了两步,身体靠向后面的一座君王雕像。他皱着眉闭上了眼睛,脸色瞬间变白,皮肤冰冷到像是寒气骤降冻结了整池湖水,疼痛让他难以控制的发出几声呻吟。
玄尘跑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她不明白涅凡到底是怎么了。
“是什么人给你施的黑暗咒石?”白法口吻轻蔑说。
“你说他身体里有咒石?”玄尘惊愕的问。
“我能看见身体里藏起的法力,一个附在咒石上的黑暗符文。”白法讥讽的说。“让他身体里沉睡的灵魂在折磨中想要挣脱出。一个懦弱的月魂族躯体又怎么能藏得住你最黑暗的灵魂。”
“白法,你知道这是什么?”玄尘紧张到浑身颤抖。
“这样下去他的灵魂也会被撕裂,变得分崩离析。他会忘记你,他会忘记所有的记忆,那是灭魂咒最后的归宿。”白法缓慢的说。
就在这时,守卫打开了大门,他们的时间到了。涅凡挣脱开玄尘的手,他像是要迫切的离开这里一样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月塔大殿。
玄尘跑出大殿时听见白法在后面说。“玄尘,我需要那件东西。”
白法说话显然是惊到了守卫,甚至他们投在涅凡身上的奇异目光,又立刻变得更震惊的看向白法。
盘旋的楼梯向下,涅凡步伐不稳的向下走去,很多次玄尘都紧张的低呼了一声,因为涅凡险些滑下楼梯。
他回房间又喝了一瓶酱紫色的药水,然后他僵硬的躺在床上开始昏睡。玄尘站在昏暗的房间难过的看着涅凡,只要她想到涅凡可能会把她忘记,玄尘就开始滚落泪滴。
“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承受灭魂咒的折磨,如果不是我……白法还会在重云巅过着平静的生活。是我伤害了白法,伤害了你们。”玄尘难过的自责说。
她快要情绪失控了。
玄尘用力的拽开琉璃门,冲到寒冷的露台上。她蹲在凛冽的露台上开始哭泣,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取所有应该承担的后果,结束她给别人带来的痛苦,以及她痛苦的和被遗忘的一生。
这时,灰石地上走来一双脚,玄尘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涅凡抱起了她,玄尘紧紧闭着湿润的双眼。从冷风席卷的露台穿过琉璃门,涅凡抱着他走进了炉火燃烧的房间里。
她抽泣着,她不敢睁眼睛,不敢看到涅凡那双会将她遗忘的黑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