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阳县城是个小山城,城街上唯一的一条主街道也不足二、三百米长,今天显得很短很短,寒冷的大街上愈发显得冷清和萧条,街上的行人都行走匆匆,呼啸的西北风不住地摔打着街上空扯吊着的布制标语,阳光照在半个街道上,凉飕飕的没有一点温度。
吴成德的皮鞋叩击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发出铁鞋掌清脆的撞击声。他漫无目的地在这条狭窄的街道上走了不知几个来回,今天的街道显得异常短暂。焦虑的心情一直弥漫在整个身心中,使他无心再卧缩在那个挂着二尺长牌子的小旅馆里,已经在那间散发着异味的小房间足足呆了四天了,今天屈指数来已经是第五天了,但县社那个副主任每天给他的答复是不好办,这个责任付不起,或者再等荣主任回来再说。观言测色,大有推脱之意,吴成德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失望、无助和焦灼。
今天,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又下意识走到了县社那两扇阴森冰冷的大门,不止一次站在那里犹豫徘徊、欲前又止,不止一次在无望和灰心中又让他掉头远去。看起来想在这里得到坚定的支持是不可能了,这只能是自己的幻想和奢望,是异想天开!听他们的口气必须有明文的规定和政策,这也难怪他们,谁会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事去犯错误,去影响到自己的乌纱帽呢?可是年关将近,大伙都瞅着奖金和补助,说过的话不兑现,做过的承诺泡了汤,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
他必须抛弃幻想尽快想出破解的办法来,直接来个先斩后奏,肯定能让收购站的职工拍手叫好,三呼万岁,但这么做毕竟是不符合邱上供销社那个会议决定的,毕竟是不服从领导,不遵守规定,会直接和李四元与郑新昌发生冲突,而且,真的政策再有什么含糊,那就栽大了。孰轻孰重,他在心头反复思量和比对着不下几十遍。可是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他仿佛像陷进了一个泥潭中无力自拔,而这个泥潭就像有人给自己设计好似的,可是,这能怨谁呢?只能怨自己一时想逞能,想显示,想突出,想干出的成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荣耀有了,他的能力也被县社认可了,可是,这些荣耀,这些光环到底是好是坏,究竟给自己带来了什么,他说不出来,只是感到无比吃力、困惑和窘迫。
他低着头,看着脚前的路面在一步步向后移动。就在绞尽脑汁,费尽思量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他猛不防吃一惊,回头一看,一张熟悉的面孔显现在脸前,他怔了一下,没有想到会是他!
“小吴,女婿,怎么,连舅舅也认不出来了?”那人呲着嘴笑着说。
“哦,怎么会不认识呢?”吴成德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是郑美丽的舅舅吴贤寿,便连忙应承。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就按他说的,叫舅舅?可是,说实话,和郑美丽连洞房都没入呢。叫舅舅有点勉强,似乎叫不出口,如果不叫舅舅,似乎又不好其他称呼,再说,到广州那会儿,也曾叫过舅舅,一时感到尴尬和困惑。情急之下,“舅舅”脱口而出。
“认得就好,认得就好!不过,你不认得我,我也要认我这个好女婿。嘻嘻。”张贤寿一副很随便的样子说。
吴成德也顺应着敷衍地笑了笑,但那笑容让人看起来是多么地勉强和尴尬,张贤寿似乎不太在意,一把拉起吴成德的手:“走,到对面的小饭店去吃点东西,都快晌午了,我的肚子都饿了。”接着望了望天上惨淡的太阳,又拍了拍他的肚子,“刚开张小饭店,粮食局开的,这可是冯阳县第一个小饭店啊。”
吴成德看着张贤寿叫得紧而诚心实意,又觉得美丽的事心中有愧,只得跟着转了一个小弯,来到了那个小饭店。
这里的地段虽不十分僻静,但也不是个热闹、通畅的地方,店外面搭着一个大棚,老远就闻到一股浓重麻油味,摊子外立着一块黑色小牌子,小牌子上面写着主食的名称,有麻叶,有拉面、还有炒面。
吴成德顺势走进棚子坐在了一张简易的临时钉制木桌前,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服务员过来用抹布擦了擦桌子。
“咱进里面去,外面冷,里面好说话。”张贤寿对吴成德说。
里面很宽敞,也很干净,坐定后,吴成德问:“你常来这里吃饭吗?”
“吃了几次,不多。刚开业不久,知道的人还不多,这里比国营饭店的饭好吃多了,又不贵,关键是服务态度好。”说到这里,扭回头对服务员说,麻烦给炒一个菜,来一壶高粱酒。顺便先给上壶热茶”
“好吧。”那个服务员迟疑了一下说,“你们今天来得早,要是到了正午,吃饭的人多起来,就没有空给你们炒菜了,咱这里以主食为主。”
三杯酒下肚,张贤寿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我前天去邱上供销社找你了,你没在。忙啥呢,小吴?”
“也不忙,有点小事。”吴成德心中微微一惊,他到邱上找我做什么?
“我看不是小事吧?小吴,咱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给你舅说说,或许你舅能帮到你,这几年你舅走南闯北的什么事没见过?什么看没遇过?别不好意思!如果公安局那边有什么情况,就直接说,那个新来的杜局长不是太熟悉,外地人,可咱县那几个副局长,我都惯熟,能说上话。”说着还别有意思地笑了笑,使了一个神秘的眼光。就像是知道吴成德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