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艳芳的笑,徐艳芳的说话声,徐艳芳的举止,徐艳芳的背影,就连徐艳芳恼怒和忧容,在他的眼里都是铭心刻骨的雅,无与伦比的美。
徐艳芳的身影无时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无论走路、吃饭,哪怕是睡觉都没有一个完整的梦境,没有一个清晰的梦境,没有一个踏实的梦境。偶尔中她也会出现在梦里,却又会在倏尔之间去之无踪。
醒来后,他似乎还能想起梦中和现实中衣着一样的她,一样的黄毛衫,一样的鲜红裤,一样流水瀑布般的秀发,但她的表情总是那样的模糊,想不起来哪一次她有过平常挂在眉梢的笑意,更想不起哪一次有过奢望的温情。她总是那样楚楚动人,又可望而不可及。
武学兵这时才对当时吴成德的痴迷有了深刻的理解。这种理解是一种设身处地的煎熬、凄楚和伤情。
他借大队会记之机,想尽了所有办法去刻意接近朝思暮想的她,帮教室粉刷墙壁,帮学校劈柴生火,帮她贴床围墙纸,为她挑水……
所有这些,荷香妈看到眼里,明在心里,学校教室有什么小事小活都招呼他。但是,当武学兵每次做完后,赢得的只是徐艳芳平静的微笑和客套般的谢意,刚开始,他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特别舒服,但久而久之,这种笑这种带着歉意的谢谢,就变成了一道使他无法逾越的鸿沟,一面拒他于门外的防火墙。
这道沟不浅不深,这面墙不薄不厚,有些时候还使他充满了遐思和臆想,但之间的距离却始终遥远如初,这段看不见却感觉得到的距离有时象一座大山压着他,使他顿觉消沉和绝望;也有时候却又像一片温柔的羽毛撩拔着他,使他心旌荡漾,不能自已。
就连她那和教室连着的宿舍,那两间房上已经长起茅草的破屋,在他眼里都魔幻般地变得那么亲切温馨。她与他擦肩而过时,那种矜持的步态和似隐似现的微笑,在他眼里都是天仙般的美奂。就连那高跟鞋扣击地面发出的声音节奏,在他看来也如一首跌荡铿锵的击打乐一样悦耳。
他鬼使神差地和其他村里的年轻人一样,有事没事都愿意到教室前边的那片场地上说笑玩耍。愿意到大队那间简陋的办公室里闲坐,因为这里和她的宿舍中间只隔着三间房的教室,他坐在破旧的办公桌前就可以清晰地听到她那悦耳而清脆的教书声。
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他被这种毫无反应的单相思纠缠着,撕磨着,煎熬着,使他寝食难安,欲罢不能。
这种感觉是生平以来的第一次,来的这样猛烈,这样奇异,这样美妙,却又是这样的让人烦躁和莫名地痛苦。
长了这么大,从不懂事到懂事又到初中毕业,许多年来并不乏和女孩子的交往,在她们中有好看的,有不好看的,有俊俏的也有丑笨的,但彼此之间从未有过这样让人日思夜想,心往神驰而又略带苦涩的奇异感觉。
在这个让人眼亮神明的,时常带着笑容中仿佛夹杂着一丝忧伤的女孩面前,感到从未有过的局促和无力,就像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生怕伸手弄碎似得。
多少天来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翻来覆去在思虑着如何把自己的心迹表白给她,但是,一次次又在自我否定中望而却步。
他担心,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自卑,他生怕被她一口回绝。他不敢想象被回绝后会是多么地痛苦,多么让人无法承受的打击,多么地无地自容。
在这种自我的焦虑、煎熬、挣扎中,他有时也恨自己无能。武学兵,你是胆小鬼,当年那种威风凛凛、无畏不惧的英雄气哪里去了,面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怎么倒变得手足无措,胆小如鼠了。武学兵,你怕过什么?从小和人打架不止一次,也不止一次地挨揍,面对强敌都能大义凛然,无所畏惧。武学兵,你要把腰杆挺直了,大声把你对她要说的都说出来,喊出来,让她把压抑在你心里的所有心思都听到,让她做出她的决断吧,即使回应你的是一把匕首,那就让它插进心脏来好了,那也比这样的折磨好受的多——
但是,总不能直接面对着她,不管不顾地就说我喜欢你,我爱你吧,那不是难为情的事,是要命的事,是尴尬难受的事。要不然让荷香妈先捎过去个话打探一下?荷香妈曾是自己的老师不说,大人们掺和进来,不就满城风雨了吗?那样子,人家徐艳芳会怎么想,从心里能不能接受?还是觉得不行。要不让二妮传个信?二妮可是天天晚上要到学校和她做伴睡的,但是,二妮又和自己近邻家,从小一块长大,那么清纯而敦厚的小姑娘,她会帮这个忙?会不会越帮越乱?看起来这个主意还是用不上,要另辟蹊径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