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深圳经济特区那边建设得热火朝天,听说都是外国的企业家,还有东北的汽车公司也让外国人干开了。听上面的领导讲,年内,我们供销系统原来控制销售的几大紧俏商品都要陆续放开。”荣主任正襟危坐地说。

“陆续放开,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啊,就拿自行车、白糖来说,一旦放开,从哪里来那么多的商品?还有猪肉、布匹,如果放开,还要布票、肉票做什么?我看十年八年的一时还在全国推行不开。”陈占辅副主任在那里有姿有板地按着手指头说道。

“呵呵,老陈,这你就摸不透了,在全国推行,那只是上面一句话,一张纸的事。商品短缺,既然那样,广东那边的商品是从哪里来的?以我说啊,倒是不怕没商品,就怕买不断。今年地区供销社给我们的销售指标在去年的基础上又增加了百分之八点七,对我们来说是一种挑战啊。连喜,你们这里要完成至少增加百分之十以上的经济指标,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人口状况都要比邱上强得多,邱上也要完成不少于百分之八,部分大的基层社,比如城关和文光等公社的供销社,今年县社给他们下达的指标都要在百分之十一点以上。”容主任接着说。

“荣主任,就我们这里的现状,你是知道的,如果完成个百分之七、八那也许努努力还行,要是完成百分之十,可能有问题。我们不能和人家城关和文光相比,城关公社那是县政府所在地,全县的经济文化中心,还有文光——”吴连喜接过来陈占辅递过来的一张经济任务表,看着对荣主任说。

“这个你就别向我倒苦水了,困难肯定要有,但是,任务还要完成,这是县社主任会上定下来的,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荣主任的口气很坚决,不容商量。

那天上午的会一直开到中午一点才草草收场,中午饭后稍休息了一会,荣主任就要起身到邱上去。临行前大家还都坐在吴连喜的办公室里,荣主任就坐在进门对着的沙发上。

吴连喜又给大家倒了一杯茶水,等他在他的办公桌前坐定后,荣主任带着微笑说:“一上午我们只顾着说社里的事,连喜啊,你儿媳妇的事我也听说了,有着落了吗?”

“哪有。只能静候那边公安的佳音了。有什么办法!”吴连喜显得失意而沮丧。

“你儿子还好吧?”

“就是个那样,觉得丢人,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愿和人接触。”

“好像还是咱社的出纳?还是——?”荣主任似乎不确定。

“是。”还未等吴连喜回答,陈占辅就点着头抢先回答说,“挺能干的一个小伙子。”其实他不一定真正了解吴成德,甚至见了面都不一定认识,这样不假思索的美言,不过是顾及到与吴连喜多年的关系。

“哦,这种事都是意外,有些时候也由不得人,也许过几天就会有消息,急也没用,你还要多开导开导孩子,毕竟小孩子的想法和咱们不一样,不要考虑的太极端。”

“是,荣主任,我知道,没办法——”

“有什么需要县社帮忙的,就提出来,我们尽力帮助。”

“也没啥。”

“老吴这次出去花费不少吧?”李主任插话问道。

“出去一定不比在家里,不过,我和成德挣着工资,还不至于太困难。”

“这个——”荣主任略一思考后对一直不爱说话的另一位主管财务的副主任说:“老董,连喜的这趟开支在清树社不好开支,就在县社开了吧。”

“不不,荣主任,领导的心意我领了,但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怎能让公家报销——”吴连喜连忙说。

“哎——连喜啊,这是你家的事不假,但是,你这不是同时也为我们到南方考察了一下吗?取回不少真经,带回这么多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分享了这么多珍贵的信息,对我们今年的工作目标和信心是有益的呀,就这么办,随后你整理一下所有开支,交到老董那里,有困难大家就应该帮助嘛。”说到这里,荣主任把笑容收起说,“这种事出在谁头上都不好受,毕竟是失去了一个人啊。”看上去很悲痛的样子。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说话。吴连喜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荣主任又说:“还有什么困难,就提出来,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帮你解决。”

吴连喜其实早就在肚子里蒙着一件事,一直琢磨着不知该不该说,那就是有关儿子的事。他这几天翻来覆去思考着如何给成德换换环境,总不能常一个人钻在屋子里不愿见人吧,可是在本社换个工作,这很容易,自己说了算,要是换地方,换单位,那就不是件容易事了。原先还想着,不行的话,托托关系在县城给他先找个临时工作什么的。现在一听荣主任这样说,他不免觉得正是个时机,可是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不知道和荣主任如何提这样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唐突,有点冒失,有点过分。

他的这个欲说又止的表情大家都看到了眼里,何况荣主任就是一个善于观颜测色的人,怎能逃过他的眼睛?

“有困难就说,有什么好顾忌的!”荣主任直截了当地说。

“就是,就是,还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吴连喜不知该如何说好。

“说,直接说就是。”荣主任看上去有点急躁。

“我想求主任给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换个环境,在清树都是熟人,他觉得不好意思,要换个地方也许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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