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武家岩离邱上并不是太远,四里地,没有半小时武学民和武学军就赶到了。他们走得是一条旧路。这条旧路可以一直通到邱上村上街,因为邱上供销社就坐落在上街,街道不宽,倒也平整,虽是土街,倒也清扫得干净。
武学民他们径直向供销社后大门走去,武学民分析只要是把药材拉到供销社,就肯定在后院里。供销社的后院很大,而且所有收购的农副产品都存放在那里,当然也包括药材。
还没有走到大门口,就远远看到武二孩头上围着那块不太干净发黄的白毛巾,蹲在大门口低着头、驼着背、含着长长的烟袋在大口大口吸烟。
他们走近他时,武二孩才慢慢抬起头来看到武学民他们。
他总是那样不慌不忙,慢腾腾地站起来,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车呢?药材呢?”武学军迫不及待地问。
武二孩不动声色地朝大门里瞟了一眼:“都撂在里面。”
武学民迅即向大门跨去,只听武二孩声音不大地说:“大门上了锁,从大门下的小门能进去。”
武学民轻轻一推,小门也推不动。就用拳头捣了两下,一个中年人从里面应声走了过来。隔着铁门,从缝隙里可以看清对方。
“老王,是你。”武学民不只认识这个人,而且和他还挺惯熟。这个老王是供销社里的老职工,因为供销社承担着全公社的化肥供应,每年春天都要到各村去送化肥,而武学民又是大队的二队生产队队长,父亲武三海又在村里担任支委,他到村里的所有事宜都离不开武家父子,特别是饮食起居。由于武三海是个光棍汉,所以,他一般都吃住在武三海家中,这也是村里的定点接待站。今天一眼看到他,武学民自然觉得不生分。
“学民,你——有事?”看上去,他的心里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老王,那——”武学民抬了两下下巴,眼睛看着院里停放的车子示意说。
“哦,是你们村的。”那个老王看上去知道这回事。
“不是我们村的,老王啊,那是我们家的,是我的!”武学民生怕老王听不明白,着重加重语气强调说。
那个老王眨了几下眼皮,一副既感到惊诧又很同情的样子:“你的?唉!这下子你可闯下大祸了。你怎么能——怎么能不经过供销社的同意就能私自收购农副产品呢?学民你还是生产队的队长,怎么连这么点小常识都不懂呢?”
“老王,还是开开大门,让我把车赶回去吧。”武学民试探地说。他知道这个老王也就只是个一般职工,希望不大。
“兄弟,我要是有那个权,就不会扣回来了。这件事就怕你找到李主任都利索不了。”老王说着,又把嘴往大铁门上靠了靠压低嗓门很神秘的样子说:“听说公社都插手了。所有正副主任也都被叫到了公社里,你还是赶紧下公社去吧,只要人家放话,就是十车我也痛痛快快地放了走。”
“公社?这不是狗逮耗子多管闲事吗?这是点啥事,钱是我们自己的,药材是我们买来的,有啥违法的?”武学民话虽这样说,其实心里虚的很,不过事到如今,没有其他法子,只好硬着头皮顶了。
“公社农经推广站胡付站长说,‘这是阶级斗争’,不能轻易放松警惕。”老王说着,还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望了望。
“嘿,上面文件都早下来了,三令五申不让再搞什么阶级斗争,这不是整人吗?”武学民一听又是胡小红,从心里就产生了戒备之心,这不是上次被学兵打了的那个混混吗?凭着胡部长是他老子,在这一片胡作非为,竟然还要打着阶级斗争的幌子来作威作福。心中是既有气又內怯。
从邱上上街到公社是一段积满了尘土和牛粪的大土坡,足有300米长,庄稼人和土打惯了交道,不觉得脏,再说心里惦记着那事,走起来自然快,如履平地。
走进公社大院,那条大犬发出了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粗吼。
小交通两手提着暖壶从前排靠边的伙房走出来。
武学民赶紧快走了几步,追上小交通问道:“小文”,他知道这个小交通的名字,“供销社主任他们来了公社,在哪个房子里?”
那个小交通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礼貌性地对他笑了一下说:“在大会议室,我正要打水进去,你跟我来吧。”看样子小交通不一定认准武学民是谁,他毕竟不是村里的书记、主任,哪怕是村会记印象也比较深一些。
大会议室窗户上的玻璃很明亮,武学民老远就照见屋子里坐了不少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经历。在队里都是自己说了算,即使是村里开会,坐在一起的有百分之八十是武家的兄弟,说话比较自在随便,嘻嘻哈哈的,哪像现在这种气氛,似乎是在严阵以待。
他的腿似乎在发软,大脑也不如刚才清静,十几步路比刚才下坡那三百米都要费力,好在学军在后面跟着,多少有点壮胆。他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使紧张不安的心脏安静下来。
在敞开的门里,好像有人向他招呼:“来了,进来!”
他迈进门槛,定睛一看,迎门坐着的是公社农经站的尹站长。尹站长面无笑容,一本正经。紧挨他右面的是供销社李四元主任,紧绷着脸,耷拉着眼皮没有正眼看他。他的旁边还坐着几个供销社的人,其中两位好像是副主任。尹站长的左边还坐着公社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