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哥是冯清水父亲,自然比叫别人合适。由于栓子一家在武家岩落户没多少年,是逃荒来的,全村姓冯的就他们一家,于是,在村里几乎是忍辱负重,凡事不与人计较,再加上人老实本分,名声颇好,全村人对他都很尊重。对武三海这样平时在村里吆三喝四的人,他几乎是言听计从。今天晚上去叫他也自然不会推脱。
“也行!咱分头走!”武三海扭转身就走,临出门回过头来,“公社问起时,也先给应付一阵,俺随后就到。”走出大街上嘴里还自言自语,“看我见了你不打断你那狗腿,考试老落后,还要让老子黑天半夜去找你!”
漆黑的夜晚,夜幕低垂,只有天的深处隐隐约约,似隐似现地透出几点微弱的星光来。
山乡的夜晚没有人想象的那样寂静,黑漆漆的长空中不时传来山鸟的呼号,近处的不知处到处都会传出此起彼伏的虫鸣和蛙叫,这声音仿如就在身边,却又似在远处,这声音听上去热闹,却在无形中又给人增添无限的寂寞和焦躁。
就在四面大山黑乌乌的包围之中,坐落在北山脚下的邱上村就像堆在一起的水晶石,从家家户户的院落里透出电灯射出的光亮,彼此呼照,相映成辉。
特别是刚刚建成没几年的公社小二楼和楼前的几排新瓦房,更是显得明灯如镜,光华似水,高悬而明亮的路灯将整个大院照得如同白昼。就连大门前的那一片在邱上村唯一的一片场地也照映得一清二楚,相距十来步都能看清彼此的眉目,熟悉的人,站在大门里就可认出场地上的人来。
因为邱上村坐落在一个山梁底部,村里的房舍前低后高,街道既不平坦又不宽绰,但却有两大好处,其一是在夏天不怕洪水侵袭,其二是在冬天背暖,而且由于东山低,能早早看到太阳,不过由于西山高,日落的相对也早一点,特别是在冬天。当时的老祖先选择了这样一块风水宝地来栖息居住,肯定是动过一番脑筋的。
公社建在村落的最底层,也是其他各村上到邱上村的必经之要口,在各村的农民看来,这座公社院落有着它无尚的权威、严肃和荣耀,在他们的眼里,这里既神圣又高贵,特别是门前挂着的三块匾:邱上人民公社、邱上人民公社革命委员会和邱上人民公社武装部,就像三颗熠熠发光的金牌,让所有人望而生畏,由心里感到敬重。
今夜这里更是灯火通明,武会民一直骑到大门外宽宽大大的门牌前,尽管背着光,那三块牌子上的黑字在白底色下清晰可见。
唯一让他不可思议的是,铁栅栏大门没有敞开,大门上端排列着的“铁枪尖”上的小红旗在晚风中猎猎飞扬。
没有开会?还是已经散会了?不可能啊,接到电话就赶紧来,还没有二十分钟,怎能就开完了呢?绝对不可能,可是,既然都开会,又为什么大门紧闭,里面又出奇的安静?难道不是开会?难道是小范围传达?在他十几年的主任和书记村领导生涯中,这种让人费思不解的异常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
动乱年代已经结束,什么事就真的这么紧急,这么重要,这么神神秘秘的。
他迟疑了一下,既来之则安之,伸手推了推大门上的小偏门,哗啦一声,没有锁,开了。这扇小铁门离地面足有不到一尺高,自行车推不进去,搁在外边又怕丢了,索性扛起来,慢慢地跨进去。自行车的脚蹬碰了一下铁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撞击声,大门旁边的小棚子里立即发出了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狂吠,一只黑乎乎的大狼狗瞪着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伸着常长长的红舌头,怒目而视地瞪着他,拴它的铁链一扯一扯地发出刷刷啦啦的声音。
他受此一惊,下意识地把自行车放下,怔在那里。
“您是——?”一位十七八的孩子从另一边走过来问他说。
这是公社的小交通员,武会民一眼就认出来。他赶紧说:“我是武家岩的,武会民。”
“哦,您——找部长?”那个小交通也认出了他,顺口猜着问。
“不是,是徐秘书通知我来开会的,这——这——是不是我来迟了?”武会民指着里面试探地问。
“那好,你就先到办公室吧,许秘书正在。”小交通于是说。
他锁好自行车,朝着第二排的第一个屋子径直走去,公社的办公室他还是很熟悉的。他没有用小交通引,就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前,门没有闭,一扇门半开着,他轻轻地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