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没了之后,府衙上下从大门起之内门一色净白纸糊了,匾额上挂上白布,府中从上到下皆是批麻戴孝。在满府的痛哭声中,杨婉带着黛玉跪在灵前烧纸,应酬过府拜祭的女眷;林堇带着琳哥儿手捧有香、酒、纸钱的小簸箕至五道庙祭祀神鬼,迎接过府的男客。……上下行事井井有条,风平浪静,让在一旁帮忙的贾琏心中叹服。
俗话说人走茶凉,虽然都知道林海有两个儿子,可是哪怕是最大的林堇,也不过十几岁,尚未成年,虽然有秀才这么一个功名在身,但到底将来如何,犹未可知,因此除了至交亲朋亲自过来拜祭,其它人家,大多都派管家送份礼,意思意思也就罢了。
因要扶灵回姑苏,所以府里在忙着林海丧事之余,还要收拾东西。府里贵重之物大多早已收拾好运了出去,现在收拾的都是众人常用之物和屋里的摆设器具。举家搬迁,东西实在太多了,不说能不能一次搬完,只说路上东西太多也未免太打人的眼,若是就地发卖,时间紧,不免被压低了价钱。因此林堇留下管家张和处理此事,一些合用的,先运到京里去。不好带进京中的,慢慢变卖。
收拾好东西。将想走的家仆遣散,又挑出那奸猾的打发出去,筛选出十几房忠厚可靠的家仆。给林海做过水陆道场,林堇带着外祖母、母亲和姐姐、弟弟和几位姨娘,在贾琏的陪同下,扶着林海的灵柩回到姑苏。
只是哪怕林堇一行扶灵回到宗族,林如海的灵柩也不是说下葬就能下葬的,还要请先生看过日子,择个时辰才行。
在等待下葬的那几天,林堇依然忙得不可开交,除了要准备林如海入土仪式,还要应酬前来拜祭的姑苏官宦乡绅,还要拜访族长和几位族老,还要去拜访姑苏的县尊大人,以及姑苏这边的一些类似金陵“护官符”上的人物。
这日,她从外面回来,一进院门,就听到屋里传来杨婉发脾气,摔打东西的声音,忍不住问:“母亲,这又是怎么了?如果宗族那边来人说些不好听的,你就忍忍,反正我们在这边也呆不了多长时间,等父亲入土之后,守满百日的孝,我们就离开了。你要是觉得这边不好,大不了我们走后,在也不回来了就是。”
林姑妈看着气得发颤的女儿一眼,解释道:“怨不得你母亲生气,今日这事,实在是气人。刚才族里的一位长辈过来,说是在你父亲下葬的时候,只要你母亲答应,就能让她百年之后,和你父亲同穴。”
闻言,林堇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心中暗想,不知道这是谁想出来的毒计,真是够狠的。
作为继室,不管是生前拜祭时,要在原配牌位面前行妾礼;哪怕死了之后,也不能和丈夫同穴共葬;这是这个社会基本规则。但是总有那不甘心的,比如像杨婉这样,林家的男丁都是出自她的肚子,原配无儿无女,又或者只生了女儿的,不免会生出妄想来,想着在死后,和丈夫同穴而眠。
这事办成功的,并不在少数。毕竟这个东西,按照礼法来说,理是那个理,但不是还有‘法理不外乎人情’这一说呢吗;况且,作儿子的满足母亲的心愿,也是孝道。
所以,宗族那边拿这个诱惑杨婉,真的一打一个准。可是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了,如果林堇以后不打算走仕途,那么怎么办,都无所谓,但如果她将来想做官的,这事一旦被揭露出来,必然会被丢官罢职,而且还是永不会再被启用的那种。
林堇知道自己是女孩子,所以担心杨婉上当,忙问道:“母亲,你没答应吧?”
杨婉深呼了好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放心,我没应。虽然我知道你的性别,可是宗族这边不清楚,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当我傻,看不出来吗?不管你将来走不走仕途,这事一旦传出去,你对我倒是讲孝道了,但是在你父亲和先太太那里,是说不过去的。而且这不是明摆着让你得罪荣国府那边吗?虽然咱们家不说要沾你姐姐的外祖家什么光,但是不管怎么说,那边都是你姐姐的外祖家,只要你姐姐在家里一天,我们和那府里的关系就割不断,所以,纵使不能交好,也犯不上交恶呀。”
林家这边若是忽略了林氏宗族这边的人上门的呱噪,日子还是很清净的。只是每次林氏宗族的人上门都让杨婉她们烦不胜烦,不让上门,就在门口撒泼耍赖,引人来围观。但是一旦让人进屋,眼不错的,只要是能拿走的东西全都讨要了去,纵使这边说不给,他们那边置若罔闻,照拿不误。为了这么个十两八两的东西,将衙门的人请过来,不值当的。毕竟请人过来,欠人情不说,过后备的谢礼至少是拿走的十倍百倍。
因此,迫于无奈,在族人屡屡上门,连吃带拿之后,家里待客的花厅中除了桌椅之外,再无其他摆设,通往其他各处的门全都锁上,让他们不能去往他处。林堇又挑粗壮的丫头婆子围在身为,拦住想要摘钗拔簪剥衣的妇人们。可是就这样,再次上门的林氏族人依然让杨婉他们叹为观止,上茶之后的茶杯装进兜里不算,坐的椅子也搬了回去。其无赖行径每每刷新林堇的下限,让人恍然大悟,哦,原来还可以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