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点就晚了近半小时,柯一维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勖阳已经睡醒了一觉了。
她努力撑了撑眼眶,下车去迎他。
远是远了点,需要走那么几分钟才能到候车大厅正门广场。正赶到这一班车出站,一波又一波的旅客涌出来,远远看去,小小的黑黑的嘈杂的丧气的,神情呆滞,元神不聚。半夜三更,像一班漂泊无主的魂,恍恍惚惚找自己的归处。
勖阳记得有一年和一位前辈姐姐出差,慢车卧铺十几个小时的路程,是有那么一些些受罪。返程时姐姐一直在接打电话安排家里人来接站,听说可能来不了时委屈得直哭。勖阳爸爸也问她要不要来接,是她自己执意不想让老爹跑那么老远一趟,再说都到了自己的地界了也不在乎有没有那么个仪式。结果火车到站,同事姐姐家上下五口都到位了,那场面俨然就差献个花再举个热烈欢迎的横幅了,勖阳怕给人家添麻烦,赶紧随便编了个谎话就跑出站去,在深夜十一点的站前广场上转了好几圈,走出去几公里才打着辆黑车回家。
就,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相识的深夜。
她并不觉得委屈。但她了解没有人在等待着自己的心情是什么。
她也不知道有人在一心一意,只为自己守候着的感觉是什么。
所以自己曾经体验过的孤单,她并不想让柯一维也感受一遍。——虽然,或许,他并不觉得那是会让皮肤一凛的凉森森的,要花一些时间去把自己焐热的孤单。
每当这种时刻,勖阳都会有种感觉,她是在借由柯一维,尽力去还给自己曾经想要的那些爱。
那么多的小人儿里,还是不难发现柯一维的。这人高度瞩目,到哪儿都是明确目标。混在周围大包小包满眼迷茫的人们之中,只背了个平常惯用的黑色双肩包的柯一维一身轻松,还挺精神,悠哉悠哉,不像坐车出行的旅客,倒像车站下班的工作人员。
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了,但勖阳真切觉得这小子真特么的帅,尤其逆着这候车大厅明晃晃的白光走出来,感觉他整个人也在发光——要不她怎么会一眼就看见他了呢。
勖阳看着柯一维边走边发语音,心里数着秒,三、二、一,到了。
“我在正门前广场,现在往外面走,你别进来了,就在广场外面等我吧。”
勖阳应了声“好”。
然后就紧走小跑了几步,恰好在他听完那一条,要把手机按灭的一刻,赶到了。
她不假思索跳过去拥抱他。
柯一维吓了一跳,“嚯,太突然了,”他双手搂住她的腰,把她悬空抱起,“我以为你还没进来呢。”
勖阳嘟囔“我都在外面转悠了快一个小时了。”
她浓重的鼻音也很突然,这一句话就被喷嚏打断了两次。
柯一维把她放下来,攥了攥她的手,冰凉的。
“车停哪儿了?”他把她双手包裹在自己手里,“怎么也不多穿件衣服?这是感冒了吧。”
“是感冒了,今天下午不知道为什么就感冒了,我也觉得很奇怪,”勖阳撇了撇嘴,抽出手来戳他胸口,“挺莫名其妙的啊柯一维,这明明是你撒谎请病假,为什么生病的是我?这算准还是不准呢,你作的孽,为什么报应在了我身上?”
柯一维朗笑了一声,“赖我赖我,是赖我。”
“那可不就是赖你嘛。”
真是扫兴。本来想多抱会儿的。感冒误事,一下子就觉得不浪漫了。
“赶紧上车。来时怎么样,顺利吗?”
“还行,反正开到地儿了。”
“厉害厉害。”
“你酒醒了吗?”
“醒好多了,就还是有点晕——你搀着点我。”
自由真好。黑暗真好。凌晨真好。
距离小白所剩的那几百米,勖阳全程都腻在柯一维身上,挽着,搂着,挂着。缺哪儿就得抓住一切机会补哪儿。
柯一维宿醉的后劲儿还在,的确脚下有些不清晰,但是精神很好,神采奕奕,一直在不停嘴地说说说。
小白乖巧温顺地等待在路边。应声闪一闪,欢迎主人也欢迎得很乖。
勖阳有时会想,车子如果有性别,小白一定是个姑娘。安静又温柔,不那么躁,也不着急,慢慢悠悠,稳重踏实,样子也秀气,是一看到她就很想小跑过去抱抱她的那种笑起来很可爱的姑娘,可以给人归属感和安心感的姑娘。
尽管两个人身上都缀了厚厚一层秋天凌晨锐利的凉气,车门一关,还是要紧先继续方才未尽兴的拥抱。
柯一维不由分说的寒气还是让勖阳适应了一小会儿的,包括他头发上残留的淡淡的烟味儿,嘴巴里的酒味儿,混合了各种烟火气息的浑浊的香水味儿。车厢中觥筹交错中,寄生在他衣领上四面八方的故事片段,嘈杂混乱,五味杂陈,暂时把柯一维这个人淹没在其中,她要细意摸索,全面搜寻,才能稍微碰触到自己熟悉的那个人。当时从自己这里出发的那个人。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原来是这个意思。
终于暖和起来了。
两个人都幽幽然返转人间。
“……困吗?要歇会儿再开车吗?”柯一维问她,“如果顶不住,我看叫不叫得到代驾吧。”
“不,我要开车,”勖阳很坚持,“我可以的,我要有始有终。”
柯一维也不再多说,“行,这会儿路上也清静,应该很快就能到家。”
困到一定程度,又突然有兴奋剂注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