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卫民神色凝重,他活了四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这样子去听顾千歌的心里话。
“我八岁的那年夏天,我瞒着母亲偷偷的去看你。我看到你搂着那个女人上了车,我还看见那个女人鼓起来的肚子。我看见你对那个女人那么呵护,好像生怕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
顾千歌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你知不知道,那样的眼神,我从来没从你和我妈妈那里看到过,你那样护着顾千遇,是我从来都不敢奢望的感觉!”
“顾卫民,你走就走了,我权当是我和妈妈被你抛弃了。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还要带着顾千遇回来?在我眼里,你对他的一切的好都刺眼的很!我不嫉妒他,但我也不想看见你们!”
“千歌”顾卫民的语气终于软了下来。
原来他一直以为顾千歌不敬不孝,却从不知道,他的心里是这样的难受。
顾千歌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扬起头看了看天空。
那样蔚蓝的天空,自从顾卫民和顾千遇来,他就再也没看见过。
“你说我不懂事,忘恩负义。可是你来的这几天,你有为吃喝住行发过愁吗?顾千遇不是照样有了工作的地方吗?可我呢我从你那里,都得到了什么?”
方初醒瞧着这样难过的顾千歌,心里和他一样的难过。
她突然明白了一句话,原来这世界上,谁对谁的好,真的不是理所当然。
她比他懦弱,胆小,却比他幸福的多。
他坚强,和善,却也受了这么多的苦。
顾千歌一下子说完了深藏在心里所有的话,本以为自己会更加失落,却恍然发现,一直压在心底里让他喘不过气的那块重石,忽然就消失了。
也许他一直以来想要的,不过是把一直隐忍的难过,向着始作俑者发泄一场。
顾卫民沉默的站在原地,微微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面前的顾千歌,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当年那个还没他腰高的小捣蛋鬼,已经是一个有自己情感的小伙子了。
他说的对,顾千歌年幼的八年,长成的二十年,他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当真没有尽到他应有的义务。
只是因为自己对顾母的厌倦与生活的不如意,就让年幼的顾千歌来买单。
他是个混蛋!
苦了他们娘俩半辈子,自己和那个女人的生活又好过哪里了?到最后,女人把他绿了跑了,还留下一个被惯坏的不成器的孩子,多不值得。
顾卫民静静地反思了好久,终于是长叹了一口气。
“先把新闻澄清了再说。”
顾卫民绷着脸,冲着顾千歌摆了摆手,“啰啰嗦嗦一大堆话,你再不赶紧回公司,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
他总是放不下自己是长辈的身份,让他跟顾千歌道歉,还不如杀了他。
但是,顾千歌也不傻,他看出了顾卫民的让步。
也许竟然自己隐忍了多年的控诉,顾卫民听进去了?
他早就不指望顾卫民会有什么改变,他只希望顾卫民能意识到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能明白母亲带大自己有多么不容易,就够了。
可是这一切来的如此突然,让他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还要怎么办了。
顾千歌抿着唇,脚微微地抬起,却又落回原地。
刚才还在吵架,下一秒就等同于求和?转折太快,他有点接受不了。
方初醒眸光一闪,立刻心领神会地继续给顾千歌铺台阶下。
“千歌,别拗气了,咱们快走吧?”
顾千歌脸色微微缓和,抬起头,安静地看着方初醒。
她忽闪忽闪的眼睛,里面蕴藏着和母亲一般无二的温柔。
如果说顾卫民的伤害,童年不远回首的记忆像一把刀子,深深扎进顾千歌的心里,是不是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那么,母亲就是漫长的岁月里,抚平顾千歌伤疤的良药。
如今,伤疤再一次被撕开,来治愈他的,便是方初醒。
尽管这丫头根本不知道。
顾千歌抬起头,清俊的面容还带着惆怅,他最后又看了看头顶湛蓝如水的天空,闭上眼睛,深呼吸。
“走吧。”
顾千歌低声道,说着,率先迈开步子走在前头,向着停在巷子口的商务车走过去。
顾卫民隐隐舒了口气,侧头又一次打量了一番方初醒。
只不过方初醒一心都在顾千歌身上,竟浑然不觉。
车门拉开,顾千歌和顾卫民前后座的坐好,经纪人立马换上了一幅灿烂笑脸。
“想开了吧?快点的,”经纪人拍了拍司机的座椅,“开车吧,在最快时间内回公司!”
“好嘞!”
经纪人刚要把车门关上,却被顾千歌一把顶在车门旁。
“怎么了,千歌?”经纪人疑惑问道。
顾千歌眼睛都没看那个女人,半个身子探出车门道:
“初醒,怎么不上车?”
方初醒笑着推了推眼镜,摆摆手道,“我不跟你们去了,我想去看看阿姨那里陪陪他,你放心回公司吧!”
“不用了,这几天已经很麻烦你了,”顾千歌有些歉意,“一会儿我自己回来照顾我妈妈就行。”
“没事的,我本来就请了假的,你这又要带我回去上班,我可太亏了!”
方初醒笑的眉眼弯弯,她只希望自己说些什么,让顾千歌有个好心情。
只不过顾千歌现在的心情,实在是笑不出来。
他抿了抿唇,也不好再强求方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