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夑的眉头攥成了一个结,嘴角紧紧的向下抿住,一言不发的翻身上马,林忠也赶紧骑马跟上。
一路狂奔赶回将军府,耿夑匆匆下马,将马缰交给门外守卫,然后面色凝重步履带风的穿过长廊,直奔内殿。
临行之前,他想再看看沅儿、靖儿,看看景姬、玉瑶。或许,此一去,便是永诀了。
东厢房里,景姬正在教沅儿习字。看到耿夑进来,沅儿欢天喜地的冲他跑了过来,耿夑蹲下身来,张开双臂,将沅儿高高抱了起来。六岁的小姑娘长得唇红齿白,粉嘟嘟的小脸上,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令人打心眼里疼爱。虽说是个丫头,但她勇敢倔强的性格却像极了少年的耿夑。耿夑在女儿圆圆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然后迅速的将她放了下来,因为再多抱一秒,他怕自己就再也狠不下心来离开。
“照顾好沅儿,靖儿,还有,”耿夑对景姬道:“照顾好你自己的身体。”
结发多年,景姬第一次看到夫君此时此刻的眼神,那是交织着温情、不舍与歉疚的眼神。景姬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但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她明白,既然耿夑不说,那便一定有他的理由,这是她与他之间从未言明的默契。而她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祈祷他一切安好。
耿夑默默转身往外走,身后紧跟着传来沅儿带着哭腔的稚嫩叫喊:“爹爹,爹爹——”,耿夑停了下来,双手紧紧握成拳,拼命克制住自己想要回过头去的冲动,决然走了出去。
穿过连廊走进了西厢房,玉瑶正在哄着靖儿睡觉。
耿夑沉默的走到靖儿的床边,俯下身来凝视着儿子熟睡中的小脸,良久。玉瑶见他有些奇怪,在他身边轻声问道:“将军,怎么了?”
“无事,”耿夑简短的回答道,似乎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开,转身看着玉瑶,目光中闪烁着并不常见的温柔道:“我常年在外,景姬身体又不好,这些年,家中里里外外,辛苦你了······照顾好孩子们,也照顾好自己。”
自从嫁入将军府,耿夑几乎从来没有用这般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这令玉瑶莫名惊慌,直觉告诉她,一定要出什么事了。
她小心翼翼的拉住耿燮的衣角,眼睛像受了惊的小鹿,怯怯问道:“将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可千万别吓玉瑶啊······”
耿燮怕她动了胎气,便安慰道:“无事,你怀着身孕,切莫多想。”
说完,便撇下玉瑶,匆匆走出了西厢房,径直往后院山海阁方向去,林忠正在这里等着他下一步的指示。
看到耿燮面如冰山般的走了进来,林忠明白他已经和家人道了别。
“将军,”林忠还是不甘心的追问了一句:“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耿燮的语气不容置喙:“此事我主意已定,箭在弦上,没有时间从长计议。你来,我另有事相托。”
林忠单膝跪下道:“将军请吩咐!”
耿夑用力将他拉起,郑重道:“陛下如今尚在昏迷之中,前朝后宫皆由阴郑二人把持,若我能侥幸救出她,恐怕自己也无法脱身。我要托你的,是两位夫人和一双儿女。此行你不必与我同去,若我一去不回,你务必想办法保全他们。”
林忠眼中泛起了泪光,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强忍着悲痛,斩钉截铁道:“将军放心,卑职定不负所托。”
耿夑拍拍林忠的肩膀,四目交汇中是多年兄弟的不悔和信任。
“传令骑兵营,三千精锐速速整装,一个时辰后出发!”
“遵命!”
耿夑认真换上一身戎装,拔出佩剑之际,眼前闪过一道寒光,他注视着这把追随自己多年的短剑,光亮的刀身上依稀现出那个身着戎装的姑娘英姿飒爽的模样。
身后的门咿呀被推开,打断了他的思绪,耿夑回过头,看到了面色凝重的景姬和梨花带雨的玉瑶。
原来,就在耿燮转身离开后,万分忐忑不安的玉瑶悄悄跟在他的身后,躲在山海阁外,耿燮与林忠的对话,方才她听的一清二楚。
可她是妾,她的本分只是照顾好将军、夫人和子女们,她不敢去过问那些她听不懂的军政大事。对了,夫人一定知道该怎么做,夫人也一定能阻止将军去做那些可怕的事情。玉瑶跌跌撞撞的跑向了东厢房,将刚才偷听到的话统统告诉了景姬。
景姬的平静完全出乎了玉瑶的预料,似乎,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玉瑶跪在景姬的面前,哭着哀求道:“夫人,您真的不拦住将军吗?这可是杀头的罪啊,说不定,说不定还会株连九族!就算您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沅儿,为靖儿想一想吧!”
景姬心中之悲痛半分不输于玉瑶,可她太了解自己的夫君了,一旦他下定决心的事,无人能够左右。不过玉瑶的话还是触动了她,想到沅儿和靖儿,还有玉瑶腹中即将出生的孩子,她决定和玉瑶一起,最后搏一把。
看到景姬和玉瑶的那一刻,耿燮便意识到她们还是知道了一切。
他将佩剑收回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