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清儿便属于这一种。
从她初入宫时,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并非因为她容貌多么出众,而是因为她的眉眼之间与阴皇后竟有几分相似。然而,她的出身与地位却与母仪天下的阴皇后有着天壤之别。奴才们都知道她是庶出,从她寒酸的穿戴便看出她在家中并不受待见,且进宫一个多月了,她也没能被传召侍寝,故而奴才们越来越不将她放在眼里。偏这几日冯清儿又因为夜里风寒着了凉,得天天有人伺候着煎煮汤药,惹得那两个做事儿的侍女整日叫苦连天。
邓绥与冯清儿住的相邻,这日听着她咳得甚是厉害,放心不下,遂去探望,见冯清儿躺在床上,容颜憔悴不堪,伸手一摸,额头热的发烫,便问道:“清儿,怎么病了这么多日还不见好,太医院这几日可按时送药过来?”
清儿苦笑着点了点头,有气无力的答道:“送了,姐姐放心······”
邓绥环顾四周,看到桌案上的茶杯和汤碗,走过去伸手一摸,竟都是凉的。她心里已大概有数,便立刻大声喊道“来人啊!”
叫了好几声,冯清儿的贴身侍女才出现,只见她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嘟囔着埋怨。一进房门,看见邓绥也在,立马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问道:“姑娘有何事?”
邓绥冷冷的命令道:“把太医院开给冯姑娘的药方拿来给我看看。”
这侍女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只好照她的吩咐取了方子来。邓绥打开一看,按照太医院的方子,这药该是一日三煎三服,可现在早已过了辰时,那汤药的碗是凉透的,一看便知还是昨日剩下的。看来这些只会趋炎附势的狗奴才并未尽心照顾清儿。
邓绥十分气愤,沉下脸来斥道:“你这奴才是怎么照顾你家主子的?太医吩咐一日三服,你可曾按时煎药?怪不得你家主子的病迟迟不见好,原来都是因为奴才不好好伺候,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当的起吗?”
侍女见自己偷懒被拆穿,恼羞之下便顶撞道:“奴婢前几日倒是尽心伺候了,可也并未见好,姑娘还是请太医再来瞧瞧吧,还不知是染了什么毛病呢······”
“啪!”话还没说完,那侍女的脸上已经挨了邓绥一记狠狠的掌掴。
“大胆!”邓绥反手又是一个耳光,厉声斥道:“一个奴才竟敢对主子如此不敬,谁给你这样的胆子!”
那侍女被邓绥的气势一下震慑住,捂着涨红的脸,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认错求饶。
冯清儿见状,勉力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劝道:“邓姐姐,算了,不要与这些丫头一般见识了,她也知错了······”
邓绥却不依不饶道:“不行!今日我一定要好好惩治这个奴才,不能长了她们这些歪风邪气!”
于是,邓绥便让小娥将主管掖庭的刘常侍请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道明事情原委,要求刘常侍杖责这个侍女。
刘常侍对这些奴才的作为并非不知,而是有意睁只眼闭着眼,说实在的,掖庭里的女人,倘若不区分个三六九等,他们哪里能捞的着什么好处。刘常侍因为知道邓绥两次被传召侍寝,定是得皇帝宠爱的,吃罪不起,于是便赔笑道:“姑娘,我看不必小题大做吧,这个侍女,老奴会罚她一个月俸禄,让她好好反省······”
邓绥冷笑一声道:“既然刘常侍不愿做这个主,那便请蔡侍郎来定夺。这个奴才今日一定要严加惩治,往后诸如此类情形,也决不能姑息!”
刘常侍被邓绥生生呛了回去,心中恨得牙痒,可是也奈何不了她,毕竟人家是主子,自己在这掖庭里权势再大,也只是个奴才。
就这样,一件本不起眼的小事,惊动了协理后宫事务的大总管蔡伦。
这是蔡伦第二次与邓绥照面。
掖庭的奴才跟红顶白捧高踩低是众所周知的,也是在所难免的事,只要不是太过分,众人也就得过且过了。蔡伦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家人子公然叫板,打抱不平。他似乎能理解师父为何总是让他留神这个女子了。
不过事情已经挑起,他身为后宫总管便不能不处置。于是蔡伦问明原由后,严厉训斥了刘常侍,又将惹事的侍女贬到了暴室去做苦役。
此举是杀鸡儆猴,那些围观的太监侍女们见状后心生畏惧,以后都不敢再造次了。这倒正合了蔡伦的意。当年,他也曾经看不惯宫里这些龌龊事,他也曾经试图以微弱之力改变现状,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亦没有能力做到。不知从何时起,蔡伦开始渐渐对这些事司空见惯,再之后,便更加习以为常了。今日邓绥这一闹,莫名触动了蔡伦,仿佛日渐麻木的心突然之间被狠狠击中,星星之火再次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