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是顾某之幸。”顾钊的笑容忽然看上去有些自嘲,“陈年旧事这种东西,有时候遗忘了,也许会更好些吧……胡言乱语一句,姑娘不必在意。”说着他忽然起身,“夜深天寒,墨觞姑娘早些歇息吧,顾某告辞。”
沈渊并不客套挽留,起身送他到了楼梯处,相互辞别了两句,目送他下了楼方转身离开,上了三楼去。路过墨觞鸳的房间时,她瞧见里面亮着灯,等了一阵并没听见什么动静,也就没有进去,心想若是需要,自会有人来请。待回到自己房间,绯月她们两个早已在等候,沈渊真正要劳心的时候才刚刚开始。
夜里照例先更衣洗漱。围上巾子,拢发洗过脸,再换上寝衣梳头发润脸,还要再揉一遍药油药膏。绯云腿脚麻利,嘴皮子也利索,一边服侍着沈渊,一边一字不落地讲完了在后院查探到的消息。
“奴婢到那儿的时候,她正帮着洗碗,也没见和别人多说话。温嫂子说,她路上一直低着头,得别人问她叫什么、几岁了,她才答一句。”
“到了厨房,她也不讲话,只是温嫂子递给她碗筷时道了句谢。她和温嫂子还有小翠坐一块儿,小翠是管各处打热水的,往来听的闲话多,知道头牌娘子倒了霉,就问她是不是平日总受欺负,现在可算出了口气了?她也只是摇头,闷了句‘也就是偶尔打骂两声,做丫鬟的是常事’。”
“桌上的人就都问她,真的一点都不委屈、不幸灾乐祸?她就一个劲儿摇头说不敢,还说头牌娘子已经够可怜了,不想再笑话她。温嫂子说,当时大家还都说她心善,说将来一定善有善报。”
“对了,她看见我过去,还冲我点头笑,搞得奴婢怪不好意思的。”
沈渊默不作声地听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光滑细软,吹弹可破,并没有半处瑕疵。卖香药的隆记铺子新上了几味香皂、澡豆之类,不知加了什么秘方,带不同的花果香味,用来梳洗沐浴,洗完清爽滋润,还能调理肌肤。
绯云的回话听上去还不错,那丫头虽然给人感觉木讷了些,不过么,经历了那么多事,若是还能言善辩,好像更加令人不放心。沈渊将手挪至鼻下轻嗅,手上沾染了淡淡的甜香,闻着很舒服。
“所以,她今年多大了?”沈渊问。
“说是十七,”绯云咂了咂舌,“那头牌娘子也才十八呀!咱们都是从小跟着姑娘的,可到了这,从楼里挑丫鬟,哪有这么大的。”
话音未落,沈渊倏地抬头,淡淡瞥给她一眼:“以后不要叫头牌娘子了,观莺犯错受罚,已经算不得数了。”
“是,奴婢记住了。”绯云赶紧忙低了头,曲下膝认了错。
沈渊侧回脸,继续闭目养神,深知绯云的话正说在点子上。观莺成了头牌之后,她吩咐出去调查过的,结果着实让人吃惊。她信得过自己编织的网,也惊骇于观莺的过去那般不堪。
观莺是十三岁进的冷香阁,在此之前,五岁与生母被大妇赶出家门,随即被生母卖给了人牙子,经人牙子转手,到了某处富人家中做丫鬟,十三岁上又被转卖到另一家,都说是因为蓄意勾引前一家的少爷……
才十三岁能勾引什么?乍听了这些时,沈渊也是难以置信。可是当时,她派出去查访的人找到的,正是那家专管后院人手的一个管事婆子,说得是千真万确惟妙惟肖,叫人听了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十三岁的丫头能有那么多的鬼心眼。
至于后来,观莺被转手到另一家不到半年,就被送到了田庄上,个中缘由始终打探不出,只是有传闻称,观莺被送走时有人瞧见她身上尽是血污。观莺在那田庄里待了一个月,又被人牙子带走,最后因为模样好,又一脸楚楚可怜相,被墨觞鸳。
这其中唯一有纰漏的,就是观莺为何被送去田庄,出去打探的人都说,那户人家口风很严,多半个字也不肯透露。沈渊无法催得太紧,加之当时,观莺所作所为尚未被揭穿,这一点不明之处也就暂时搁下,没有继续查。
然而自始至终,她没查过彩云,甚至对其叫什么名字也毫无兴趣。向来只有阁主、花魁、头牌才能有随身的侍女,其余人等都是自行起居。绯云在厨房何嫂子处听来,彩云是在观莺夺得头牌的次日就被挑上去伺候的,从第一天开始,观莺就很不喜欢她。
大约是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吧?被挑到前面来伺候头牌娘子,不只做事要利索,长相也不能太有碍瞻观,这两样彩云都占了,被挑中了也是寻常。
想通了这一点,沈渊心里轻松了些,扯过被子侧着身准备睡觉。绯云退到外间,抱了褥子毯子铺在美人榻上,轻声招呼了绯月一声,摆摆手等她一同回隔壁洗漱。绯月很快收拾齐整回来,上好了门闩,吹灭了沈渊内间床头的灯,放下帘子退到外间,半靠在美人榻上值夜。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沈渊还未真切睡着,就听见走廊里一阵骚乱,紧接着催魂似的一顿敲门声,听着像是硬生生生把阁主夫人叫了起来,一行人闹哄哄地走远,大概是观莺出了什么状况。她强撑着眼皮等了一阵,也没有人来请,想来与自己无关,方合上眼继续睡着。
到了半夜里,一声惊恐无比的叫喊划破天际,正打瞌睡的绯月骤然惊醒一头栽倒地上,翻身爬起来跑到窗边,扒着窗沿望外瞧,居然闻到有股烟味,远远听见后院乱哄哄的,再仔细一看,偏院还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