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的灰烬味散了一夜,喜庆的炮竹又要燃响了。待火药炸开,红艳艳的纸屑迸溅满地,也能在初秋的萧瑟乍现上平添一笔热切。
喜事喜人,根本不用着意打听,是七夕时来的秀才遂了愿,凑够了银子,终于能接走了心悦的舞姬鹭娘。迎娶排场不算太小,沈渊早起听见乱哄哄的,遣了绯月出去寻人要训斥,听过了缘由也便作罢。这个舞姬她没什么印象,好像听盛秋筱说起过,模样应该不错,是个老实人。
“刚刚奴婢看见了,有人正往偏院送红喜服,上次还以为那个秀才就是说说算了,没想到还真的来了。”绯月陪着沈渊用早饭,对这桩喜事很有些感触。
桌上一道芙蓉汤清香四溢——顾医师的话不可不听,可枸杞叶儿煎水难以下咽,巧手厨娘便采来梢头嫩芽,切碎了做成汤羹,佐以猪肝瘦肉、香醋葱末,一经出锅立刻淋了香油,小跑着送上楼来。
沈渊尝着味道好,连带着心情不错,慢悠悠道:“嗯,是件好事。正好,绯云去开了箱子,把那支带流苏的琉璃桃花簪子找出来,走的时候赏了她,就当添妆了。”
“是。”绯云应声退下,回内间去寻钥匙开了箱笼。
冷香阁往年也有过婚嫁,可从没见过小阁主赏人。不能说沈渊有偏有向,无论鹭娘还是那秀才,她都不认得。也许是河灯带走了脏腑火气,又也许是枸杞叶儿做的汤羹正合胃口,总不过一时心情好,赶巧罢了。
婚礼,昏也,新郎官虽然只是个清贫秀才,也执意要遵守古礼,要等到黄昏时分前来迎娶新嫁娘,于是剩下整段漫长的白日,就成了鹭娘与旧日姐妹们辞别的主场。
小阁主没心思凑这个热闹,用过早饭,忙着抱出琵琶保养调试。绯云去了后院忙碌,绯月留下侍候,找出白瓷小盅,临窗打着火折子,一点点融化蜂蜡,滴进核桃油,拌匀了正宜拿来擦琴。
这把琵琶是沈渊的心爱之物,南来的小叶紫檀背料有了年岁,致密坚实,泛着柔和的光泽,象牙轸子与轴相包了浆,也几乎化出了玉石般质感,琴头不似寻常的凤尾、莲花或龙头状,而是嵌了整块酒泉玉,雕作千瓣海棠花样。
涂拭过琴身,沈渊换了块干净绒布,小心掸拂琴弦落灰,随手一拨,泠铮绕梁。丝麻浸泡桐油为弦,音色已经极好,离雪城送过沈渊一副冰弦,她知道那物件稀罕得很,又娇气容易断,一直好生收着,总舍不得换上。
数声鹈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选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冬窗未白故灯灭。
一阕《千秋岁》写尽暮春之景,杜鹃啼血,催落繁花。眼前节气对不上,有情人那份可歌可泣、至死不渝的感情却一般无二。沈渊不喜欢这样的曲子,太悲太痴,她觉着,容易叫人变得蠢钝,失了清醒。
“千秋万岁,一伎初成……赵解愁啊?”冷香花魁倚着琵琶颈,轻声念出两句丫鬟听不懂的话。好看的侧脸微微仰着,下颌日渐圆润,线条变得很柔,让她看上去平易近人了许多。
绯月见她擦好了琴,正捧走了用剩下的蜂蜡油,找出棉丝想擦擦桌椅,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回头好奇道:“千秋,万岁?姑娘说的是什么?今年的千秋节可早过去了。”
“没有,你听岔了。”她家小姐坐直起身子,向她摇头笑笑,不肯多说。绯月知趣不再问,低下头理着棉丝,蘸上蜂蜡油擦拭桌角。屋里响起一阵软底绣鞋摩擦地面的声响,是沈渊拖着步子去挂起了琵琶,顺便找出了针线篮子来。
沈渊不喜欢做女红,手艺也实在一般,平日里几乎不会碰一下。绯月抬头看见她紧紧捏着针线,几乎要举到跟前穿着针眼,险些没能忍住发笑。
“笑什么?外头太亮了,我看不清。”沈渊犹自正经。接连两次才穿过去这小小一根针,她有点恼,也不想丢了面儿。
“一上来就听见琵琶响,就知道是咱们小姐。”绯云笑盈盈推门而入,带回来一盘红艳艳挂着雪白糖霜的渍红果,向沈渊道:“嗳唷,姑娘怎么做起针线来了,仔细扎了手呢。”
绯月寻着声,在一边笑而不言。她家小姐一掀眼帘,递给绯云个白眼:“扎了谁的手了?你这张嘴,真是坏透了,看以后谁敢娶你。”
绯云抿抿嘴唇,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三两下挪开提篮,将大瓷盘捧到榻桌上:“奴婢才不嫁人呢。酸酸甜甜的渍红果,姑娘吃一点?”
“渍红果?平时也不爱吃这个,怎么忽然送上来了,哪家买的?”沈渊正好不想继续,只巴不得寻着个由头,顺理成章将手上的活计丢开。
绯云拈了小银签,扎起一颗饱满的果子,递到她面前,笑道:“新郎官送来的,算是充实聘礼吧,说虽然家中不富裕,也不能让鹭娘出嫁时委屈,就让他母亲做了好些糖果子,请大家都尝尝。”
沈渊扯扯唇角,心情还不错,顺手将针别上线卷,朝篮子里轻快一丢:“要这么说,也算他有心了。绯月,快别管那个了,洗了手去,来沾沾喜气。”
蜜糖渍红果入口酸甜,厚厚一层糖霜融化在舌尖,甜味清润,丝丝缕缕散开来,像是掺了化橘红。里面的红果咬开本该是酸的,有时都能刺激出眼泪来,却因为裹了太多的蜜糖,酸味也被弱化。沈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