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后锣鼓声乍起,一位粗布短衣的壮硕男子从幕布里翻着跟斗出场,应是戏班主催的得紧,他耳朵边还残留着上回戏未擦干净的粉脂。
匆匆上台来,身段一抖,那浑厚标准的戏腔张口就来,这戏大抵说的是,六松嫂嫂红杏出墙,伙同奸夫杀了自家兄长,他盛怒之下,报仇雪恨的故事。
我向来不大喜欢看的凡人lún_lǐ爱恋,千八百年里这类的故事层出不穷,无非尽是说些不道德的爱恨情仇,一点特色都没有。
倒是那种懵懂缥缈,精彩刺激的仙凡爱恋,人妖爱恋,更加深得我心。
我以为宸王一个皇室,品味可能会高雅一些,再经由我提点,定然能让人眼前一亮,可结果还是一言难尽。
楼上楼下叫好声四起,我恹恹地支了半张脸,看着戏台上卖力且激昂的武生,宸王幽幽帮我斟了半杯茶:“与圣女见过几次,倒不曾问过芳名,不知”
我偏了半边脸睨他:“我姓白,你叫我小白吧!”
他了然的点了点头,一双眸子亮闪:“那敢问这名是?”
哐当一声,戏台上大锣敲震起来,给我惊得抖了抖,原本送到嘴边的橘子生生砸在了衣袍上,留下一道橘黄的汁液,我忙伸手擦了擦:“不记得了”
余光里似乎瞥见宸王扭头回去细声交代了些什么,待在一旁的随从匆匆拨开珠帘出了雅间。
“忘了?圣女是不愿说还是?”他脸上笑容勉强,连带着说话声音也一道沉了下去。
我摆了摆手,正经地解释:“不是,做我们这一行的,身不由己,没有自己的名字。”
这话都倒并不是胡诌,若非当年我矫情留下那块玉佩,估计也应该忘了,既然无关紧要的东西,不说也罢。
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相互了解太多没有一点好处,反而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宸王嘴角勾了勾,眼底却殊无笑意:“那你是心甘情愿的吗?”
欸?这话问得奇怪。
就好像是产妇即将临盆,你跑去问她是不是被强迫的一个道理。
有些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发展而来的,你要成为母亲,就必须忍受十月怀胎分娩之痛,我要成为冥府神祗,就需得放弃些凡尘杂念一样。
高台下的铜锣声不知何时小了许多,就连那主角六松在情节高昂之时,本该‘呼、喝、哈、嘿’地渲染情绪。
可到了这里,压着声音就像是偷了东西的贼,完全没有那种正义之士的味道了。
周遭嘘声四起,很多看客都已经愤然离席,以此来表达不满,可台上的表演却依旧没有任何改观。
我皱着眉头勉强起身来,伸着脖子不满地往下边看:“他们怎么唱成这幅样子?”
宸王伸手过来扶我坐下,话说得云淡风气:“他们刚刚太吵了!”
“那也不能唱成这样啊!”我指着台下谴责。
晃眼看到了戏班老板,一个魁梧壮硕的大男人,此刻却只能无奈望着台下渐空的坐席,那副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坚强隐忍的模样实在心酸。
我转脸过来看着宸王,他只是稍稍往旁侧一偏头,啥也没说那侍卫又像是得了命令一般转身离开。
未几,戏台上像是撕了封条一般,敲敲打打这又热闹了起来。
果然,有钱有势真的很威风。
我心满意足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忽然想起个事,便眉开眼笑地探向宸王那边:“你还是第一个叫我小白的人呢!”
他一怔,抿嘴含蓄地笑了笑:“真的?”
我冲他露出玄机一笑,点了点头,可不就是第一人嘛,其他这么喊我的都是鬼。
“那你以后也别喊我宸王了。”他将剥好的橘子放在我面前。
我手上动作稍缓了缓,硬是没想起他的名字,成王败寇,宸王败寇,犹如念经一般旋在我脑海中。
为了掩饰此等尴尬,我干打了个哈哈:“要不,我们都不以姓名相称?”
他笑得明朗和煦:“那你想怎么喊?”
我看了眼他身侧的侍卫,揣测他一会儿会不会拿刀砍我:“我觉得小寇子就不错!”
“大胆”果不其然头顶一声叱喝,那带刀侍卫此刻正一脸晦暗的瞪着我:“此等宫人之名也敢用来直呼在殿下?”
我赶紧抿嘴讪讪地笑了笑,善哉善哉,他居然没揪着脖颈把我扔出去。
宸王敲着扇子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我也觉得不错!”
“殿下!”那带刀侍卫明显一副痛心之态,却被他四两拨千斤般地抬手打住话头。
“纽扣的扣,这寓意妙得很!”宸王
我预备更正他的,那个“非也”的非字都已经蹦出了嘴,但看宸王一副高兴模样,我此刻再去多上一嘴恐怕不大厚道,遂也跟着改口亮声附和:“非常好,非常好!
扣子就扣子吧,能让我被狗啃了的记性记住就好。
一台戏,几经波折总算是看完了,我和小扣子坐在马车往驿馆走,日落西山,马车里干燥闷热。
与其架着排场在车里受苦,我倒是更宁愿直接暴露在的夕阳之下,看得出小扣子已经很努力地在摇扇打风了。
那风跟本就同马车里一个温度,我甚至怀疑自己马上就要被炼化了,即便如此也要正襟危坐,保持微笑的忍着。
反正我是忍不住了。
偷偷掐个指诀,以心意催动,霎时两股凉风旋起,从马车的小窗灌入其中,春风拂面也不过如此。
车内逐渐凉快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