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是非常冷的,早早就迎来了第一场雪。
啸海在天津已有这大半年的时间,街面上几乎没有一天是消停的。在河北省政府主席商震的干预下,香河县“自治”闹剧流产;可是日本特务机构又纠结了一大批汉奸组织“普安协会”,收买地痞流氓组建了“华北民众自卫团敢死队”,在天津示威游行,要求“防共”“自治”。
而津海关也不太平。自从“中原大战”之后,南京国民政府要求,凡抵津船货一律在江海关完税后方可驶往天津。津海关上下皆矮了一头,部分关员对“自治”也心生神往,苦于啸海这个“监督”在,也不敢大肆声张。
啸海升职后,工资还算可观,完全可以养活一家老小。所以,铭华到了天津之后,一直没有出去工作。
她作为一个东北人,对北方的严寒是做好心理准备的。早在十月份左右,她就给一家人置办好了棉衣。
现在的啸海在津海关的地位颇为重要,所以每天的应酬也是不少。
夜半,当啸海迎着朔风冷雪回到家的时候,铭华还没有睡,而客厅里还有一个与她十分相似的少年。
铭华看见啸海带着一身酒气进了家门,赶忙迎了上去,“今天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啸海虽然脚步有些踉跄,但神志还是清醒的。他告诉铭华:“今晚,肖恩才做东宴请张学铭和我,最后让袁文道过来,结了帐……”
铭华听完皱了皱眉头,“这听着怎么像是一场鸿门宴?”
啸海“呵呵呵”笑了起来,“本来就是,难不成你真当是喜宴啊?”说罢,他挣扎着起了身,摇摇晃晃地走向少年,“敢问这位……”
铭华赶忙扶住他,“这是我弟弟,我还没来得及向你介绍……”
啸海面露喜色,打断她:“怎么?顾枫白那个小子回来了吗?他在哪里?”
少年皱了皱眉毛,摇了摇头。
啸海挣脱了铭华的搀扶,直奔少年,“你这孩子,倒是说话呀!去接你的顾枫白哪里去了?怎么没跟你一起到天津?”
铭华赶忙解释:“顾枫白去了陕北,说是去找他的老师了。”
啸海一拍额头,“对对对,我听说了,红一方面军已经到达陕北。这是个大好事啊,咱们有了新的根据地!”
铭华看出来了,他这是拼着最后一丝清醒把自己带回了家,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搬到天津以后,又买了一栋二层小楼,条件甚至比上海还要更好一些。楼上不单是一个屋子,而是对相的两间卧室;楼下除了有客厅、厨房以外,还能开辟一间小小的书房。
铭华和她的弟弟把啸海扶到书房里,安顿在床上。铭华又细心地给他擦了一把脸,盖上被子,关了灯。姐弟俩离开了房间。
啸海在坠入梦乡的最后一秒,听见铭华对少年说:“铭生,你今天就在客厅里睡吧!万一你姐夫有什么需要,你也可以照顾一二。”
第二天是沐休日,啸海头痛欲裂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回想起昨天的宴会。
作为津海关实权在握的人物,肖恩才却并不是一个杀伐果断之人,相反倒有些喜欢专营。
自从国民政府将进出口货物统一过江海关完税之后,津海关的税收便直线下降。勃尔对此毫不在意,毕竟从中国任何一个口岸抽成,都是要填补清政府的战争赔款,对于英国人而言都是无所谓的;但是肖恩才却是有几分不忿,一直在各方势力之间摇摆不定。
今年早些时候,日本撺掇华北“五省自治”,张学铭要求天津各行政机构坚壁清野,不与其同向而行,这样对肖恩才掣肘不少。
所以,昨晚的一场宴会,三人各怀心思,各有立场,却做到表面看起来宾主尽欢,着实可笑。尤其最后,肖恩才竟然还让袁文道结账,显得情形越发吊诡。
此局开在法租界梨栈大街的国民饭店,助兴的是天津著名艺人李香兰。
啸海对于眼下的形势有着自己的判断。
天津这个地方租界范围要比上海还要复杂。英租界合并了美租界,地域范围最大;法租界占据了天津最为繁华的地带;而日租界中有重兵把守,再加上华北的军阀势力坐大……天津形势之复杂,远超上海。
啸海正在发着呆,听见书房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请进。”
进来的人是一个少年,应该就是昨晚见过的铭华弟弟。
少年端着一盆水,拿着漱口的杯子和青盐,怯怯地看着他。
啸海头疼地抚了抚额,“昨晚辛苦你了!你叫铭生吧?”
少年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是铭华的弟弟。你今年多大了?”啸海看他又瘦又小的身材,觉得可能也就十六七岁罢了。
铭生看了看他,没有回答。
啸海不明所以,也不敢多问,草草地洗漱一番。
厨房里的铭华已经把早饭准备好了,看见他们二人出来,赶忙招呼:”快过来,喝点粥吧!啸海,你昨晚喝了那么多的酒,必然是难过的。”
啸海走近饭桌一看,一锅粘稠的白粥,一颗分成四瓣的咸鸭蛋,还有些许小菜,简单也熨帖。
铭华从锅里拣出馒头放在餐桌上,赶忙吹了吹气,给手指减温。“南方的青菜下市得早。多亏我腌了几坛子咸菜,够咱们过着一冬天的!可惜这天津温度又不是足够的冷,没有办法渍些酸菜。要不然,还可以给你尝尝我们的家乡菜!”
啸海喝了一口粥,有些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