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齐思明的话,啸海心里有几分不耐烦,但是还不便多说什么,于是打断他:“时间不早了,先去上班吧!”
今天的啸海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对程建勋依然是恭敬有加;对同事还是彬彬有礼;时不时地和赵美雅开上几句玩笑;哪怕是再见到了古德峰,也能握手言和。
啸海现在心里还记挂着一件事,就是出现在文家骅葬礼上的那对男女。那天的现场似乎没有人认识他们,他怀疑这两人就是刚刚从苏联到上海的盛亮同志和他的女朋友秦影云。
可是怎么才能联系上他们?啸海又陷入了困境。
下班回家,啸海刚换好鞋子,芷竹就迎了上来,“天颢,今天早晨我看见思明在家门口和你说话。”
啸海漫不经心地答道:“是啊,现在思明在江海关的稽查队,我在税务司,我们算是半个同事。”
“你知不知道思明家里的事情?”芷竹其实不是很喜欢齐思明这个孩子,从小就调皮,鬼主意特别多。
啸海停下换衣服的动作,看着自己的二姐,“对啊,思明之前说过,他过年回家是要和原配妻子离婚的。莫非二姐你知道什么?”
芷竹告诉啸海,齐思明回家之后,就要和妻子离婚,却被父母给劝住了。他离家两年,只有在去年过年的时候,匆匆回家看了一眼。齐家的里里外外都靠妻子操持着,父母也是她来照顾,怎么可能说要离婚就离婚呢?
可是齐思明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眼见不能顺利离婚,就对妻子非打即骂,逼着她在离婚书上签字。
啸海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
芷竹看弟弟有些不高兴,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也怕影响他和齐思明之间的感情,于是停住了话头。
啸海缓了脸色,告诉芷竹:“没关系的,二姐。你继续说吧!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芷竹深深叹了一口气,“本来,齐家世伯和伯母对儿媳还是比较袒护的。可是不知怎么,思明又劝动了二位老人。过完除夕,他们一家三口就一起劝思明的妻子主动回娘家。”
啸海眉头紧锁。芷竹不知道,他当然知道理由,恐怕齐思明拿赵美雅的身份说服了自己的父母。对于他们而言,乡下小门小户的儿媳妇,哪有上海大都市的千金小姐来的有面子?
“天颢,你回来了。”铭华抱着冬至出现在楼梯上,“你怎么光顾着和姐姐说话,也不赶紧进来。”
芷竹也回过神,“对对对,我只晓得拉着你说话,都忘了饭已经准备好了。”
啸海笑了,伸手抱过冬至,逗弄起来。
这一晚上,啸海发现铭华心事重重,仿佛一直心不在焉。
夜里,芷竹带着冬至在楼下睡了;啸海和铭华在楼上的卧室里又搭起了“上下铺”。
两人沉默了许久,躺在地上的啸海问道:“华姐,你睡了吗?”
铭华没有回答,想要装睡,可是不规律的呼吸声出卖了她。
“你心里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告诉我。”啸海就当她醒着,“虽然现在又陷入‘孤岛’,但好在我还有你在身边。”
在他们这组工作中,虽然铭华入党时间更早,革命经验更多,但是主导者一直是啸海。这也是徐方展从一开始就给他们确立的方针。
铭华终于开口了,“胡永川找过我。”
啸海立刻警觉了。因为今天他们还在江海关见过面,也不知什么时候见过铭华,和她又说了些什么。
铭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她还是鼓足勇气,“就在文老师葬礼的那几天,他到叔父的工厂找过我。”
“他找你做什么?跟你讲了什么?”啸海的声音冷冰冰的。
铭华似乎被啸海的态度吓到了,“他想确认我的身份。”
“确认你的身份?”啸海没搞懂他的举动意欲何为。
在当天的舞会上,虽然铭华化了妆,但是除了言谈举止有些刻意的伪装之外,身高体貌还是没有太大的改变,不至于让古德辉认不出来。
铭华披上毛衣,下了床,拧亮了油气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递给啸海。
“嗯?”啸海不明所以,接过来打开,里面掉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双人照。他认出那个浓眉大眼的男人是胡永川,眼睛里虽然有几分戾气,但表情还是真诚和淳朴的,与此时此刻的古德辉判若两人;而他身边的女人正是铭华,眉眼之间虽然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但是无论从表情到气色都显得无比的灰败。
啸海仔细看了看照片,再抬头看了看现在的铭华,恍然大悟。
现在的她,不但身上多了几斤肉,而且脸色红润,气质也与以前大不相同,少了过去的悲苦,多了生活的希望。
他们二人这两年形影不离。啸海没有察觉到铭华的变化,现在看到照片,他一时间也是无法相信照片上的人和眼前的人是同一个人。
“原来如此。”啸海自言自语,又抬头问铭华,“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我告诉他,我就是于铭华。”铭华的脸色有些苍白,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额外可怜,“我说我苦等他的消息,可是没有什么结果,只能隐姓埋名匆匆改嫁。好在嫁了状元之后,张家书香门第,并不知道我的过去。”
啸海没有说话。
铭华咽了一下口水,“我告诉他,我以后也不想再参与政治战争,只想好好和你过日子。”
啸海听完她这一席话,知道背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