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个世道,除了真金白银还能信些什么?
一回到承华宫的寝殿,王良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藏钱。
不能独怪她贪财,宫里头所有人都和她一样。要怪就怪这个世道,或者是这个世道迫使得变坏的人心。
前年应下的事,今天总算拿到了。她长长嘘了口气,张娘娘讲话还是算数的。
王肃悌把元宝放入箱笼内,重新点过一遍后才小心盖上,落下锁。竹箱子很沉,推入妆台的后槽很费了些力气。然后将门页合上,最后加上了把大得出奇的铜锁。
自己只是想安怡快乐地度过一生,有错嘛。
快乐这件东西现在已经离得好远。细想起来,十五个春秋,开心的日子屈指可数。也许,等老了,攒够了些钱,熬到没人管了。才也许能找得回来。
张娘娘也不快乐,她能看得出来。
“阿青,挑出些笋尖干再到膳房寻些半肥现腌的香腊肉,叫人烧好了午时送到张娘娘那去。记住,要跟在第一道菜后头拿上去。”
“是,娘娘。”
笋尖干是兄长特意送往家里的,张娘娘就好这一口。
“娘娘,我来帮您。”
陪同阿青应声前来的另一名宫女跪到跟前,手脚麻利地替她裹脚。
沾上外戚的边,父亲已经虚职了十五年。大哥王晚亭放了两任的县官,当初欠下的捐官钱到现在还未还净。全家人干守着田地过日子,偏偏父亲还将自己之前的积攒赌了个精光,想来都心寒,心堵。
“唉哟喂,松些,再松些。”
“婢子该死,这就松开重新给娘娘缠过。”
幸亏张娘娘时刻肯照顾着自己。现在好了,而今大哥那里短缺的银两,自己能帮上一些。如果父亲再能被委任到密云做个监官,闲呆在家的几个兄弟也都有了条出路。
“人都说张娘娘的脚型好,娘娘您的倒也和她的不相上下。”
“尽会讲些漂亮话来,哄我?”
“奴婢哪敢啊,上回按娘娘脚叫绣的鞋,后来错拿了去,竟还受了那边夸赞。张娘娘跟前的暴丫儿也曾说过,她那儿也从不让人缠得过紧,怕伤着了骨头。”
王肃悌忍不住笑了。都是到了这把年纪的女人,心下所想果然还是有些相通的。
徐光启,京宅。
“怎么样?现在人送在了哪里?”
老徐头咧开半边老牙的嘴,发急地问。
“已经抬入南口那边的一处宅院,中骑都尉的人已在着手医治。”
回身面对神像,老徐头表情庄穆地半仰起脸,微闭上双眼。
“天父,我赞美您,您是我们的神,在人不能,在您凡事都能。您说有就有,您命立就立,您的能力充满了宇宙,天地。天父我感谢您,软弱的,您加能力;疲乏的,您加力量;凡等候您的,必重新得力;天父我感谢您,您藉著您的圣灵…。”
亢长的祷告词还没等念完,三十好几的孙和鼎已忍不住匍匐在他鞋边,嚎啕大哭。
“又…出了变故了?”连忙在额头、胸口和双肩划完了个十字,老徐头发问。
“父亲的一只左眼几近是瞎了,两处脚踝的大骨业已碎了,还有手也…,呜。”
七十多岁的老者眼眶里噙满泪水。人间惨痛莫过于此啊,他只要轻轻拍打着孙和鼎的后背,安慰着这名悲痛欲绝的徒孙。
“主曾经说,一切的苦难终将过去。莫要悲伤,人捞出来就好。”
“徒孙早辞去了官身,本想跟随父亲膝前侍奉,但却…遭那里的人打将出来。”
“莫要怨恨,他也难。为了你父亲,皇上已经下旨罚没了他三个月的俸禄。”
由于所上奏章文辞累赘,远超了限定。皇帝毫不客气地将黄冲当作出头鸟给打了,并且发下了吿文,让百官引以为戒。
“徒孙没有怨恨。来前已经商定下,投到新营做名士卒,也好就近照顾父亲。”
孙和鼎是一名孝子,一名性格坚毅的孝子。
对长辈孝顺是天经地义的。不管徐光启和孙元化信的是哪一方的教派,根子里的东西永不会变。所以,老徐头很是嘉许,也很受感动。
“不做官也罢,你们孙家都是好样的。”
“目前父亲虽然已被黄都尉救出,徒孙料想那帮一心想致父亲于死地的人断不肯罢手。因而,徒孙还请师祖有劳于圣前斡旋。”
“你安心前往尽孝,朝中有我。”
老徐头很坚定地回答他,话语中也带出了丝愤恨。
首辅周延儒虽然没有将事办成,但也收下了钱,该担的风险也不敢不扛着。
能混到礼部尚书,入主文渊阁大学士。老徐头除了胸前垂挂的十字架,腰后头也是揣着几把刷子的。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若那帮人还想来奈何。
哼,老夫信天主,却不吃素!
朱由检之所以放过孙元化,并不是因为中骑都尉黄冲的一通胡搅蛮缠。真正的缘由在于他自己也想留下孙元化一命。仅仅是缺少一个合适的理由。
也许大臣们敢直接攻击他这个皇帝轻视国法,但绝对没有人敢讲懿安皇后私纵下人。
因为这太难了!即便抛开张娘娘空前的声望不说,直接参她后宫干政也是困难重重。黄冲是新任的军臣,完全有权评议山东战局的功过。
主要是他用的法子太过偏门,将人犯借到新营传授造炮的理由也十足立得住脚。
除非弹劾他结党营私,与徐光启、周延儒亢匪一气,假公济私蔑视国法